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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山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是誰打來的電話呢?加山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接了電話。

受話器裏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是警察署的佐佐倉。”

加山想起來了,事故發生以後,在警察署跟這個姓佐佐倉的刑警見過一面。當時佐佐倉那種公事公辦的說話方式,叫加山很反感。

“可以跟您說幾句話嗎?”佐佐倉很客氣地問道。

“可以。”

“石橋造園土木工程公司的足達道洋,剛才涉嫌業務上過失致死罪被逮捕了。”

加山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但是聽了佐佐倉的話,還是感到“逮捕”這個詞的分量很重。佐佐倉當然不知道加山是怎樣一種心情,只管繼續說下去。

“從事發到逮捕,花的時間比較長,但我們的工作做得比較紮實,很快就會起訴的。我覺得對於加山先生來說,這是一個重要的消息,所以特意向您報告一下。"

“被逮捕的只有足達一個人嗎?市裏有關職能部門的職員呢?”

加山擔心佐佐倉說完了要說的事情馬上就掛斷電話,趕緊纏住不放。

佐佐倉好像不希望加山問這個問題,小聲說道:“正是因為調查這個問題用的時間太多,所以直到今天才逮捕足達道洋。"

“調查得怎麽樣?”

“直接說結論吧,無法追究市裏的責任。”

“為什麽?”加山的疑問裏包含著“果然如此”的語氣。

佐佐倉的回答極其簡單:“跟不能起訴石橋造園土木工程公司的經理是一個道理,市裏無法預見足達道洋會在檢查街樹的時候玩忽職守。”

道理是這麽一個道理,但是市裏也有玩忽職守的地方,這一點加山是知道的。想到這裏,加山對佐佐倉說:“您知道足達沒能檢查那棵街樹的理由嗎?他患有極其嚴重的潔癖症,而那棵街樹下邊有……”

“這些我們都知道。”佐佐倉冷冷地打斷了加山的話。

但是,加山不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就受不了:“市民打電話給市裏提意見,讓他們把狗糞打掃了,是在事故發生之前。這你們也知道嗎?如果把狗糞打掃了……”

“這個也知道。”佐佐倉又打斷了加山的話,“我們的調查工作是非常認真的。但是,我給你的回答跟剛才一樣:在接到市民提意見的電話的時候,無法預見街樹會倒下,因此我們也就無法追究市裏的責任。”

“這也太……”達種說法也太冷酷無情了。加山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愕然。無法追究行政部門的責任的情況,過去也發生過。

法庭辯論的結果是“無罪判決”的事例,加山也見過。但是,應該對健太之死負責的人,居然連起訴他都不能嗎?雖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加山精神上還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那麽,這次事故的發生只怪道洋一個人嗎?別人就一點兒責任都沒有嗎?”加山雖然知道只能是這種結果了,但還是忍不住要問。他雖然知道,就是說服了佐佐倉,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但還是不肯罷休。

“加山先生!”佐佐倉叫了加山一聲。佐佐倉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雖然依舊不帶感情,但他所說的內容卻是加山願意洗耳恭聽的。

“在這種情況下,比警察更能發揮威力的應該是報紙。我的話只代表我個人的意見。在這種時候,我希望能在報紙上看到‘追究到底’的報道。"

加山沒想到佐佐倉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他不能一下子就完全接受佐佐倉的說法,甚至懷疑他是把球踢給別人,自己落得輕松。但是,佐佐倉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佐佐倉繼續說道:“下面的話我本來沒打算說,不過話已經說到這兒了,我索性就說下去。其實,我的女兒也是死於一次事故。"

“什麽?”加山聽佐佐倉突然這麽一說,驚得連眨眼都忘廠。佐佐倉到底想說什麽呢?

“我女兒死於一場單純的交通事故。肇事司機馬上就被抓到了,再加上有目擊者,犯罪事實沒有爭論的余地。我只有那麽一個女兒,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如果肇事司機逃跑了,又沒有目擊者,那

就更痛苦了。不是我說大話,加山先生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個事故要比我女兒死的時候發生的變通事故復雜得多。"

“是……這樣啊……”加山沒有說什麽懊悔的話,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佐佐倉並不想聽那樣的話。

“但是,事故的狀況簡單也好,復雜也好,失去了孩子的悲痛是一一樣的。”佐佐倉說話的時候還是那麽平靜,他的話卻重重地敲擊著加山的心。加山不能不承認,佐佐倉說得太對了。

“我女兒是五年前死的。五年過去了,我才明白了一件事。也許我有點兒自以為了不起,您願意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