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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趕上倆人一起值夜班了。

護士羽鳥看著久米川治昭的臉說道:“要來咱們醫院看急診的那個小孩子死了。"

久米川聽羽鳥突然這麽一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急診的小孩子?上次值夜班,不記得有個小孩子來看過急診啊!羽鳥是不是記錯了?把跟別的醫生一起值班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安到我頭上

來了?

羽鳥見久米川已經把那件事給忘了,顯得有些急躁:“就是那個被街樹砸傷了頭部的孩子!事故發生在咱們醫院附近,急救車打電話要送到咱們醫院來的那個孩子!”

聽羽鳥這麽一說,久米川總算想起來了,的確有那麽一回事。當時自己堅持不收治的那個孩子死了?怪可憐的!

“怎麽了?”久米川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就暖昧地支吾了一句。

羽鳥聽久米川這麽說,臉上明顯流露出不滿的表情:“當時咱們要是接收了他,他也許就不會死。一想起這件事我就睡不著覺,老是做噩夢。"

羽鳥不是一個喜歡責備別人的女人,對經常發牢騷的久米川,也都是采取容忍的態度,久米川因此很喜歡她。雖然羽鳥這番話並沒有直接責備久米川,但聽起來叫人覺得很不愉快。於是,久米川條件反射似的生氣了:

“我說羽鳥,你這是怎麽說話呢?那天我也說了,就是送到咱們這裏來,我也看不了。到時候再叫外科醫生,來得及還是來不及,誰敢說?”

“這個我也不敢說,不過……”

羽鳥跟久米川聊天時從來不說“不過”,看來這件事叫羽鳥心裏覺得很別扭。但是,被羽鳥反駁,久米川覺得很不舒服。

“不過什麽?孩子最終還是死了,說明當時傷得很重,我是絕對看不了的。應該說,沒有接收太對了!聽到這個消息,我覺得好輕松!”

“好輕松?”羽鳥對久米川的說法似乎很有意見。

久米川一直以為羽鳥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會站在自己這邊,可聽羽鳥這幺一說,就好像是羽鳥背叛了他似的,更生氣了:

“我說的不對嗎?我並不是有什麽惡意才絕對不收治的。那天來看急診的患者那麽多,我看得過來嗎?如果有人認為我這樣做有問題,我也會拍著胸脯對他說,我那是沒辦法。患者很多,我不能

為了那個死了的孩子把別的患者扔下不管!”

“您說得很對……”羽鳥好不容易才勉強承認了久米川說得對。

久米川趁勢長篇大論起來:“而且,那天要是同意收治那個孩子的話,外科醫生遲遲來不了,孩子在等待的過程中死了,那才是大問題呢!孩子的父母要是告咱們一狀怎麽辦?現在的患者家屬,動不動就告狀,那時候我就得被告上法庭!需要我看病的人可不只一個,很多患者都等著我給他們看病呢!我是這樣的一個存在,你懂嗎?”

久米川越說越激動。孩子死了雖然可憐,但一個醫生所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不應該總是想著那些跟自己沒有緣分的患者,而應該專心治療自己眼前的病人,這才是一個醫生的責任。久米川並不是自己欺騙自己,而是真心這麽想的。

“您說得對。剛才我不應該說那些話,對不起。”羽鳥向久米川鞠躬致歉之後,轉身離開了。

久米川心想:“她如果真的理解了,應該繼續待在我身邊。羽鳥聽說那個孩子死了,心情可能很復雜。等她平靜了,還應該是我的知音。希望她盡快忘掉這次令人不愉快的對話。”

後來,羽鳥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沒再跟久米川說什麽。羽鳥呼叫患者的名字,等患者進入診療室以後,由久米川負責診治。當天晚上的候診室裏有十幾個病人,沒有一個看上去像重病號。他們有的在看書,有的在用隨身聽聽膏樂,有的在用手機發短信。醫院裏禁止使用手機的告示就貼在那裏,好像誰都沒看見。

“下一個!”

進來的患者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久米川覺得有些面熟。

這個小夥子好像就是僅僅得了感冒就特意夜間來看急診的第一人。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因為診治了第一個夜間急診看感冒的人,才有了大量的感冒患者來看夜間急診的後果。病歷上寫著的名字是“安西寬”。這個安西寬,不但自己利用夜間急診看感冒,還到處宣揚。

即便如此,久米川也沒有譴責安西寬的意思。久米川不是醫院的經營者,只是個臨時醫生。沒有任何責任的臨時醫生,只管像個機器似的給患者看病。由於大量的感冒患者前來就診,久米川脫不開身,才有理由拒絕收治那個受了重傷的孩子,避免了那個孩子死在自己手上的嚴重事態。這樣說來,應該感謝安西寬才是。

“你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