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喂,你知道了嗎?”

聽筒裏傳來靜江的聲音。什麽“知道了嗎”?田丸花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靜江這個人腦子轉得太快,說話總是這樣,認為她一說什麽,別人就能理解。在靜江面前,田丸花經常不懂裝懂,可是今天這個電話實在無法裝作聽懂了,就問了一句:“什麽事啊?”

“樹倒了!樹!”不知道為什麽,靜江今天說話有些語無倫次,這種情況以前是沒有過的。似乎某種東西使靜江發慌,至於是什麽東西,田丸花判斷不出來。

“樹?”田丸花覺得有些奇怪。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聽不懂啊?那裏的樹,就是我們反對砍伐的那些樹!”靜江的聲音顯得有些急躁。

“哦,那些樹啊!”田丸花總算明白了,是自己經常去的地方的樹倒了。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確實有點兒後怕,不過靜江用得著這麽慌張嗎?樹倒了,那是因為它的壽命到了。被人砍伐之前享盡天年而死,對於那棵樹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嗎?

想到這些,田丸花不緊不慢地說道:“樹倒啦?也是,今天刮大風嘛!”

靜江更加急躁了:“你怎麽還這麽不慌不忙的?這是多麽重大的事情,你難道不懂嗎?樹倒了,把人砸傷了!這是多麽重大的事情啊!”

自己理解能力太差,讓靜江生氣了,田丸花馬上就畏縮起來,她不想讓靜江認為她是傻瓜。被靜江看不起,被靜江等人排斥在外,是田丸花最害怕的事情。此刻,她不明白靜江氣勢洶洶地叫嚷的理由,只好盡量用一種不會惹靜江生氣的口氣試探著幫腔:

“有人受傷啦?真夠倒黴的。"

“現在不是你同情別人的時候!”靜江對田丸花這句話很不滿意,大吼一聲之後就沉默不語了。田丸花被這種沉默壓得喘不過氣來,拼命在腦子裏搜尋彌補的方法。靜江沉默了一陣之後,又說話了:

“田丸太太,你知道我們幹了些什麽嗎?是反對砍伐那些街樹的運動!如果我們不反對的話,那些街樹被砍伐了,就不會有被大風刮倒的事情發生,也不會有人被街樹砸傷!”

“哦……”田丸花總算明白靜江為什麽這麽狼狽了。不過,田丸花根本就想不到那麽多。大風把街樹刮倒了,不管怎麽說,都只能是天災,自己絕對沒有責任。想到這裏,田丸花對靜江說道:

“不過,就算我們沒有反對砍伐街樹,那砍伐也是將來的事情!說句不太好聽的話,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嘛!”

“田丸太太,你忘了嗎?是我們攔住那輛小卡車,把它轟走的……”靜江說話的聲音低了下去。田丸花心裏雖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依煞想不明白,把那輛小卡車轟走有什麽問題。這時,靜江又說話了:

“那個坐在那輛小卡車裏的人不是對我們說過嗎?他們是去檢查街樹有沒有生病的。要是樹有病,說不定哪天就會倒下來,要出大事的。如果他們真是去檢查街樹是不是有病的,那麽我們就妨礙了他們工作。如果我們不妨礙他們工作,病樹也許就被檢查出來並采取了不讓人靠近等防範措施,也許就不會有人受傷了。我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啊……”田丸花大吃一驚,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了。比起有人受傷這件事情來,使田丸花受到更大沖擊的是靜江說“我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這句話時那沉重的語氣。田丸花一直以為把一切都委托給靜江她們,就會順利的。對於田丸花來說,聽靜江這樣說,心裏感到非常不安,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似的。靜江說“糟糕”,就一定是很糟糕,這可怎麽辦哪!

“那……怎……怎麽辦?”田丸花陷入了恐慌狀態,語無倫次起來。她感到恐怖,好像警察馬上就要來逮捕她似的。就算不逮捕,受害的人也有可能會提起民訴訟。那樣就會鬧得滿城風雨,老公在公司裏的地位說不定也會為此而受到影響。老婆參加了那麽愚蠢的反對運動,蠢老婆的丈夫在公司裏就會威信掃地。問題的嚴重性還不僅僅是這些,女兒佐緒裏將再也不會尊敬她這個母親,從此就會更加蔑視母親的生活方式,對母親的看法就永遠也改變不了了。

田丸花心煩意亂,頭都大了。

“田丸太太,你聽好了。”把田丸花拉回到現實中來的,是靜江那毅然決然的聲音。田丸花就像抓著一條救命的繩索似的,緊緊地握住聽筒,使勁把受話器按在耳朵上。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就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了。肯定有人知道我們的反對運動,並且認為我們的運動有問題。但是,不管別人怎麽說,我們都不能承認!咬定一旬話: ‘我不知道,跟我沒關系!’記住了嗎?現在只能這樣做了。也就是說,老老實實躲在家裏等著這件事平靜下去。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