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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經理石橋的名字。造園這種職業,很少會有緊急情況,所以這麽晚了經理還來電話的事情,以前一次也沒有過。足達道洋立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出大事了,街樹倒了一棵!”果然,石橋用非常嚴峻的口氣告訴了道洋這樣一件事。

道洋張口結舌,一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還不只是倒了,還砸了人。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石橋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分明是在等著道洋開口說話。

“是哪條路上的?”道洋總算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來。他的聲音沙啞,連他自己都聽不出來是誰在說話。

“巴士大街的。”

從石橋來電話的那一刻起,道洋就知道不是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但道洋還是期待著經理是想找他隨便聊聊。然而,石橋說的這件事不單單跟公司有關系,而且跟道洋個人有關系。

“被砸的那個人怎麽樣了?有沒有生命危險?’’如果出了人命,該怎樣接受這樣一個事實,道洋根本無法想象。

石橋用憂郁的聲音回答說:“還不知道,只知道急救車正在把傷者往醫院裏送。"

還不知道!這只不過是把直面嚴酷現實的時間往後拖一段而已。過了一陣,道洋才發現自己攥著手機呆住了。

石橋顯得有些急躁,連續“喂”了好幾聲: “你在聽我說話嗎?倒了的那棵街樹是便利店前邊的那棵。是誰檢查的?”

“便利店……前邊……”狗糞的臭味瞬間在道洋的記憶中蘇醒了。當時,道洋忍受不了那些混在空氣裏飛進鼻孔的不潔粒子,無法靠近那棵街村。正是那棵街樹倒了。

“如果是便利店前邊那棵,大概是我檢查的。”道洋知道這種事情不能蒙混過關,便老老實實地回答。

石橋沉默了好一陣,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為什麽?為什麽沒檢查出來?”

“對不起,我——”只說了這麽幾個字,道洋就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了。只說自己有潔癖症,不能靠近那棵樹,是絕對解釋不清楚的。首先,在做這種解釋之前,連道洋本人也不知道經理會不會相

信他。因為有狗糞就沒有給那棵街樹做檢查,這種說法只能被認為是為自己偷懶找借口。道洋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石橋把一開始說過的那句話重復了一遍。剛剛做過檢查的街樹倒了,而且砸傷了人,這對於一個造園公司來說是致命的錯誤。道洋完全可以想象到,石橋那張臉已經變得

鐵青了。

“對……對不起……”除了道歉的話,什麽都不能說,叫人窩心;不管怎麽道歉也無濟於事,更叫人窩心。

石橋又嘆了一口氣,要求道洋說明情況:“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你會犯這種最低級的錯誤。是不是有什麽難以說出口的隱情?有的話,就說出來!”

如果繼續保持沉默,那麽就是對石橋不誠實。但是,自己的潔癖症並不是那麽容易被人理解的,想想妻子泰代的態度就知道了。

就連每天都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泰代對他的病都不能理解,就更別說別人了,所以只在電話裏解釋是無法讓石橋接受的。

“對不起,我……確實有事瞞著您……可是,這件事在電話裏說不清楚,請允許我改天給您解釋。"

“那你馬上過來給我解釋!’’

“是。’’眼下的狀況不允許道洋拒絕石橋的命令,道洋必須在石橋面前下跪道歉。他掛掉電話,換上衣服,準備出門。

從丈夫的電話裏,泰代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非常擔心地問道:“出什麽事了?”

現在沒有時間做詳細說明,道洋只說了句“樹倒了”,就把驚得呆住了的泰代扔在家裏,奔出了家門。

道洋決定在去石橋家之前,先到現場看看。讓石橋在家裏等,雖說有些不妥,但他還是繞到巴士大街去了。前往巴士大街方向正好頂風,自行車蹬起來比平時重了數倍。

風太大了,老天爺好像不想讓道洋到達巴士大街似的。經過一番苦鬥,他總算來到了現場附近。從遠處望去,便利店前邊的街樹確實是少了一棵,而且那邊聚集著很多人,還有警車和消防車,看上去氣氛很緊張。道洋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自行車放下,向聚集在現場周圍的人群走去。

街樹不是倒向馬路,而是倒向便道,倒在便利店的停車場上。

沒有車輛被街樹砸壞,造成的損害似乎不是很大,道洋稍稍有些放心。剩下的問題就是人傷到什麽程度了。

道洋站在人群後邊,踮起腳尖往裏看。那棵巨大的街樹就像是被巨人之手拔了出來,連樹根都露出了地面。當時如果好好檢查一下的話,也許能防止事故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