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0

上班時間,加山聰抽空去醫院看望父親。父親已經恢復了意識,但身體還處於麻痹狀態,說話也不清楚。特別是右半身活動不了,對於右撇子的父親來說很不方便,自己都吃不了飯。母親不在

的時候,護士給他喂飯,但是父親希望家裏入給他喂飯。沒辦法,加山經常利用午休時間來醫院給父親喂飯。

大概今天來得有點兒晚了吧,父親已經吃完午飯,躺在床上睡著了。母親也趴在床邊打盹兒,看起來很疲倦。加山叫了母親一聲。母親擡起頭來,見父親已經睡著了,就用下巴指了指外邊,小聲說道:

“我們出去坐會兒吧。”

“睡著了嗎?”

“剛睡著。”

既然父親已經睡著了,在旁邊坐著也沒什麽意義,於是加山被母親拉著來到了住院部大樓中部的休息室。

“媽,這些天您累壞了吧?”

“累壞了。這半天一直陪著你爸爸,什麽也沒幹。"

“您可別再病倒了,那可就麻煩了。您也別老在醫院陪著爸爸,多在家歇會兒。”加山說的是實際問題,可是母親聽了,馬上就生氣了。只見她豎起雙眉,用眼睛瞪著加山:

“你說得倒輕巧!你爸爸讓我陪著他,我能在家裏歇著嗎?一到這種時候就知道了,養男孩兒真沒用!”

加山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母親還張口一個“男孩兒”,閉口一個“男孩兒”。不過加山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表示不滿,因為自己確實沒用。為了彌補自己的不足,加山提議道:

“以後休息日我來陪爸爸,平時盡量讓光惠來。只要是家裏人陪,爸爸都會滿意的,不一定非要您過來陪。"

“你來了也用不著你幹什麽,有護士呢。除了你來……”母親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眼睛裏在一瞬間放射出一種奇妙的光。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加山也沒放過。他知道母親接下來要說些件麽。

果然不出加山所料,母親接著說道:

“你讓光惠多來幾次不行嗎?我認為她肯定每天都來,沒想到她隔一天來一次,太叫我吃驚了。這是對待自己丈夫的父親的態度嗎?”

一直到現在,加山都沒有聽母親說過光惠的壞話,總以為是光惠想得太多了,所以他聽到母親如此毫不掩飾地發泄對光惠的不滿,感到十分吃驚。關於這個問題,還是光惠看得準。加山感到十分困惑:

“媽,不要這樣說光惠嘛!光惠很擔心爸爸的病情,也非常尊重爸爸。不過,小健還小,來看望爸爸的次數不可能太多,這一點希望您能理解。

加山曾經嚴厲地批評過光惠,一直有歉意,所以當母親這樣說光惠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應該站在光惠一邊。

母親很不高興: “你說什麽哪!如果她真擔心你爸爸的病,肯定每天都來。小健是還小,可也不是小娃娃了,費不了多事。”

“怎麽會呢?小健還是很費事的。而且,那麽小的孩子帶著到醫院裏來有多麽不容易,我是您帶大的,您還不知道嗎?”

有句俗語叫“好了傷疤忘了疼”,母親好像把帶孩子有多麽難給忘記了。兩歲的孩子,雖然個子長大了,但並不比小娃娃的時候省事。讓他隨便到醫院裏轉來轉去,到頭來說不定會有大麻煩。而且過於頻繁地來醫院,萬一被傳染上什麽病怎麽辦?這是很可怕的。加山認為,應該盡量不讓健太來醫院。現在加山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想法與讓光惠盡可能常到醫院來看望父親的希望是矛盾的。

“那就托別人照看小健嘛!市裏的托兒所應該有臨時熙看小孩兒的服務。"母親說道。

加山更吃驚了。母親連這個都能說得出來!以前加山一直認為,喜歡兒子勝過喜歡孫子的母親有些奇怪,可沒想到母親這麽不把健太當回事。為了讓光惠看望父親,把健太交給托兒所臨時照看,加山連想都沒想過。

“那小健不是太可憐了嗎?爸爸要是快死了,咱們另當別論,可他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不要為了讓光惠看望爸爸就把小健當犧牲品嘛!”

“什麽叫犧牲?這麽說,你媽我犧牲就應該了?沒想到你對你的親生母親這麽冷酷!”母親擺出了一副“無論如何也要說服兒子”的架勢。

加山雖然感到有些厭煩,旦在眼下這種情況下還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安慰母親,讓母親平靜下來:“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您也很累,所以我們要盡可能多到醫院來。”

“……能那樣當然最好。你回去跟光惠說,讓她常來看看你爸。’’母親雖然還是有些不滿,但總算平靜下來了。

加山對母親說:“爸爸也許已經睡醒了,您回病室去吧,我還得去上班。”其實,這只不過是一種借口,他是不想再繼續這樣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