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遭遇(第2/23頁)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很少注意日歷,完全把放假的事拋在腦後。
“從東京騎到千葉這一帶,對我來說太小意思了。有好幾次我騎得更遠。每次我很隨性地就出門了,從不事先訂旅館,反正露天睡也沒關系,或者隨便找個便宜的地方湊合一晚。今天晚上,要不是爆胎,我一定會推著自行車,找到可以躲雨的地方。”
他的語氣很平靜,似乎沒有被風雨嚇到。
“這還是很輕率啊,不是早就發布台風警報了嗎?”
他根本不理會我的責備。“叔叔,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無論男女,只要一超過二十五歲,被叫了“叔叔”、“阿姨”總是無奈。但在三十五歲之前,至少還有怒目相向的權利,所以我沉下了臉。
“啊。對不起。”少年笑著,“‘叔叔’的範圍太大了。呃……請問貴姓?”
他抓了抓淋得濕透的頭說:“對了,我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姓名,否則太失禮了。我叫……”
他轉頭看著後方,仿佛他的名字也和自行車一起留在路邊了。我很善解人意地說:“不想說也沒關系,我又不是少年隊的輔導老師。”
“不,不是的。我叫稻村慎司,稻村珍的稻村,慎重的慎,司儀的司。”
“你還在讀高中嗎?”
“對。一年級。請問我們現在是往哪個方向?"
“如果我沒有搞錯方向,應該是開往東關東汽車專用道。”
出了佐倉大道往南走一段路,應該有一個交流道。
打在擋風玻璃上的雨絲毫沒有緩和的樣子,雨刷徒然來回擺動,根本沒什麽用。如果前方沒有出現兩個並排的燈光,也就只能相信對面沒有來車,繼續往前開。
“你要去東京嗎?”
“對啊。”
“這種天氣……你一定是有急事吧?”
“嗯……”
事實上我並沒有什麽急事得在這種鬼天氣裏趕回去。我大可以在老家等到台風過境,更何況我這輛老爺車的性能根本靠不住。可我實在太生氣,非立刻出門不可,於是稱說還有工作要趕,得急著回去。
稻村慎司露出一絲忐忑。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他的不安並非只是因為眼前的強風把車體吹得東搖西晃。
這也難怪,我在這樣的夜晚載著一個騎自行車旅行的少年,雖然有點錯愕,但還不至於失去從容鎮定;然而對這個少年來說,在這種天氣搭上一個開著自用小轎車的男人的車,當然想要了解司機到底是何方神聖。我有義務明白地告訴他。
“我的後備箱沒有放屍體或是毒品。”我笑著說道,但雙眼仍然直視前方,“我不是什麽可疑的人物,你打開儀表板下面的抽屜看一下,裏面有我的駕照和名片。”
這比自我介紹實際多了。慎司很聽話地照做,在昏暗的車內找到了我的名片。
“高坂昭吾,”他念了出來,“噢……原來你是雜志社的記者先生。”
“不用加什麽先生啦。”
慎司很率真,我可以明顯感到他松了一口氣。
“你是要趕回去工作,還是剛采訪完?”
“我是因為私事來這裏。而且,老實說我根本沒有必要非得今晚趕回去不可,出門的時候,只是想開到哪兒算哪兒。”
我說的是實話。
慎司又看了一眼我的名片,“我知道《亞羅》。”
“哦。應該是在車站的便利商店和書店看到的吧。”
《亞羅》是一本發行量差強人意的周刊雜志,總共四十多名記者,包括特約的。雖然表面上是一家獨立經營的公司,但其實是某家全國性大報的累贅,被報社踢出來的、失去地位的記者統統塞進《亞羅》。
我也是其中之一。調職到這家雜志社已經三年,切身體會到了“派赴”這個字眼在詞典裏所沒有的含義。
“不是只有看到而已,我看過這本雜志,不過只是偶爾翻一翻。因為我們店裏有這本雜志。”
“店裏?”
“對,我家開咖啡廳。我爸——他每個星期都會買《亞羅》。”
“承蒙厚愛。”
行車速度雖然緩慢,但的確前進著。轉了幾個彎後,我在稍微寬一點的路上停車,確認一下位置,發現還要再往南開一點。
“其實這一帶並不是那麽鄉下,但晚上還真是一片漆黑。”
“可能和天氣有關。”
“高坂先生,你是從哪兒過來的?”
“船戶。”
“哦?那不就在霞浦附近嗎?”
“你還真清楚。”
“我去過。但如果從那裏回東京,應該走成田道才對啊。”
“平時我都走那裏,今天因為車禍,道路被封鎖了。在上座附近,有一輛卡車上的東西掉落了,造成後面好幾輛車追尾。”
“哇!”慎司叫了起來,接著突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了,高坂先生,你一定是在遇到我的地方迷路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