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男演員正念著台詞,諏訪建夫卻踢翻了旁邊的椅子。“太晚了!這樣就跟不上節奏了。你到底要讓我講幾遍?在那裏停頓是最要命的。你小子站在觀眾的角度好好想想,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麽,他們正滿心期待哪。台詞結束之後,只要稍有一點點的停頓,這段戲就全毀了!”

諏訪訓斥的似乎並不是念台詞的演員,而是那個在旁邊桌子後的年輕男人。只見他正縮著脖子,十分愧疚地道歉。

周圍的其他演員都面無表情。他們看上去正專注於打磨自己的演技,但又像是害怕隨意插嘴會引火燒身,所以才選擇沉默不語。

松宮來到了位於北區王子附近的巴拉萊卡劇團排練館。在一處看上去像小型體育館的場所裏,擺了幾張桌子和幾個紙箱。劇團的演員把它們當作布景進行排練。下個月就要舉行公演了,他們一定正處於最後的沖刺階段。

“那個……”有人叫松宮。一個小個子的年輕女人站在他旁邊,身披防風衣,手上還戴著勞動手套。“照現在這個情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休息,能不能麻煩您先到其他房間等等?”

“還有其他房間嗎?”

“有,雖然不怎麽幹凈。”

“明白了。那走吧。”

女人帶他去的房間裏有一張大約能坐下八個人的桌子和一些椅子,四周的架子上擺放著各種小道具和工具。桌子上煙灰缸裏的煙頭已經溢出了,這樣的景象如今已很難見到。

女人提議要給松宮倒杯茶或者咖啡,松宮拒絕了。她肯定還有很多必須去做的工作。松宮已經聽說了,巴拉萊卡劇團的大型道具都是從外面定做,但一些小道具或者服飾之類的東西都要演員自行準備,這是規定。女人如今雖然在台下,但肯定也有上台演出的時候。

松宮百無聊賴地抱著胳膊,嘆了口氣。

在新小巖被燒死的是住在小菅的越川睦夫,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又是曾經跟加賀的母親有過緊密聯系的綿部俊一——能弄清楚這些情況已經是很大的進展了。但更深入的調查工作又一次陷入僵局。押谷道子和越川睦夫之間一定有關聯,但兩人的交集至今仍未找到。雖然已經要求宮城縣警方協助調查,試圖取得綿部俊一的相關信息,可稱得上線索的卻一條都沒有。

松宮來見曾和淺居博美結過婚的諏訪建夫,其實也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目的,只不過因為他是消除法中的一個選項而已。松宮來只是為了確定從這裏也得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無所事事地等了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松宮正站起身準備去買些東西喝,門打開了,走進來的是在Polo衫外套了一件羽絨背心的諏訪建夫。“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今天並沒空出額外的時間。”他語氣平淡地說完便坐到椅子上,那樣子似乎在說,“所以你有什麽事就趕緊說”。

“百忙之中打擾您,真的非常抱歉。我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松宮。”

“之前也有其他警察來過,說什麽淺居初中時的同學被殺了,問我有沒有什麽線索,我除了回答什麽都沒有之外也沒什麽好說的。跟淺居結婚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她在滋賀縣時的情況我一概不知。”諏訪蹺著二郎腿說。銳利的眼神、高挺的鼻梁、結實的下巴,這副模樣站到舞台上一定熠熠生輝——諏訪以前也是一名戲劇演員。“不會麻煩您太久的,我只是有一件東西想讓您看一下。”松宮從包裏抽出一張紙放到諏訪面前,那自然是越川睦夫,或者說綿部俊一的肖像素描圖。

“這是誰?”諏訪問道。

“我就是想知道答案,才這樣四處奔波。諏訪先生認識的人當中有沒有跟這幅素描圖上的人比較像的?”

“不光是我認識的人,而是跟淺居有關系的所有人吧?”

“那些您暫時可以不用管。”

“你嘴上這樣說,可還不是順著淺居這條線才找到我?”諏訪掃了一眼素描圖,又放回桌上,“沒有。我認識的人當中沒有這樣的。”

“可以麻煩您再仔細看看嗎?可以不用很像,只是感覺上像也可以。如果有類似的人,還請您告訴我。您放心,我一定不會給對方添什麽麻煩。”

諏訪的視線再次落到那張紙上,嘆了口氣。“因為工作關系,我認識很多演員,其中很多是有經驗的男演員。讓他們看一眼這幅圖,然後告訴他們演出相似的感覺,他們立刻就能做到。從這層意思上來講,人數可就多得數不過來了。”

“但是這張臉肯定是一張毫無修飾的臉,既沒有化妝,也沒在演戲。”

“都是一回事。演員中也有一些即便在平時都不會顯露本色的人,平時的自己也只不過是一個塑造出來的角色。那種人的真面目,即便是我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