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約好見面的地方在銀座,是一家一樓賣點心、二樓賣咖啡的店。走上台階,對方已經坐在窗邊等著了。他正盯著放在桌上的電腦,一臉認真的表情。

“啊,果然已經來了。我就說吧,那個人很少遲到。”金森登紀子對跟在身後的佑輔說。點著頭的佑輔看上去似乎有些緊張,他還是第一次跟警察見面。

兩人走近時,加賀似乎察覺到了,擡起了頭。看到登紀子後,他起身問了聲好。“特意把你叫來真是不好意思。”

“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吧?”登紀子道。

“嗯,還行吧。”

“有沒有好好去醫院體檢?”登紀子擡頭盯著加賀。

“準備下次去……嗯。”加賀露出尷尬的表情後,將視線移向登紀子身後。

“介紹一下,這是我弟弟佑輔。”

“是嗎。這次我有些強人所難了,真是不好意思。”加賀遞上名片。

“我拍的照片能有什麽用嗎?”佑輔也遞上名片。他的臉上還留有學生的青澀,盡管他已經是一家知名出版社的攝影記者了。

“現在還處於收集資料的階段,總之照片越多越好。”

三人坐定之後,服務員過來了。加賀讓二人隨便點一些喜歡的東西,於是登紀子點了一杯冰奶茶。佑輔則說還有事,一會兒就離開,謝絕了。

“感謝你在這麽忙的時候對我工作的配合。”加賀謙遜地低頭行禮。

“是日本橋洗橋時的照片對吧。”佑輔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張存儲卡,放在加賀面前,“這個就是。我想裏面應該有差不多一百張照片。”

“可以讓我確認一下嗎?”

“當然可以。”

加賀用讀卡器將存儲卡連接到電腦。他的嘴角掛著笑容,目光卻很銳利。那表情讓登紀子想起了當初她負責的那名病人加賀隆正——加賀的父親。那是保有尊嚴和鐵一般意志的人,因為妻子孤獨地去世,便決心獨自面對死亡。其實在內心深處,登紀子很想跟這對決定分別面對這場人生永別的父子說,這樣不對。

登紀子收到加賀的短信是在昨天傍晚,內容是希望她有空時可以聯系他。登紀子在醫院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後給他打了電話,而他則說:“我有點事情想問你弟弟。你弟弟在出版社擔任攝影師吧?”

登紀子很意外。加賀說得沒錯。

“你怎麽知道?”

“父親葬禮的時候你來幫忙,那時聽你提到的。”

加賀給父親舉辦葬禮時,登紀子的確去幫過忙。當她聽說加賀不準備辦一周年祭和兩周年祭時,雖覺得不應該多嘴,可還是責備了加賀。但是她並不記得談論過自己的弟弟。

“是攝影師沒錯,怎麽了?”

於是加賀又問了一個更加奇怪的問題:“他有沒有去拍攝過日本橋的洗橋活動?”“洗橋?那是什麽?”

“是一個挺有名的活動。我想,如果他在出版社擔任攝影師,或許去拍攝過。能幫我問一下嗎?”

登紀子並沒有拒絕的理由,答應下來後就掛斷了電話。隨後,她立即打電話問佑輔,對方則回答:“啊,有啊,大概三年前出江戶特刊時去拍過。那又怎麽樣?”

登紀子讓佑輔稍等,掛斷電話後又立即聯系了加賀。她將佑輔的話轉告他,而他則說無論如何想借當時的照片看看,問她能不能幫忙聯系。總是站在兩人中間負責聯絡也很麻煩,於是她決定今天三個人一起見面。

“不愧是職業攝影師,照片真不錯。”加賀將筆記本電腦轉過來,液晶屏幕上顯示的是放大了的日本橋。日本橋——以那三個雕刻出來的大字為目標,灑水車的水正噴射而出。

“這似乎是個歷史挺悠久的活動呢。”佑輔說,“啊,出版社那邊我雖然已經說過,不過如果您打算用這裏面的照片……”

“請放心,我一定會事先聯系的。”加賀肯定地說。

“那就拜托了。”

飲料端了過來。可能覺得時機剛好吧,佑輔抱著行李站了起來。“那,我就先走了。存儲卡您用完交給我姐姐就可以。”

“明白了,我會小心保管。”

“另外還有一件事……加賀先生是單身嗎?”

這個問題讓登紀子十分意外,她擡起頭看著佑輔。這小子想說什麽?

“是的。”

“如果是這樣,”佑輔說,“下次您能不能約我姐姐出去?不管是吃飯也好,喝酒也好。”

“喂,你說什麽呢!”

“姐,你現在可很危險了。雖然看起來還年輕,但早過了三十。爸媽也說讓你適可而止,早點解決個人問題。所以,你就當試試看也好……”

“渾球!什麽試試看。你趕緊走吧。”

“那,就這樣,我先走了。”佑輔單手打了個招呼,便離開座位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