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教授一席話(第5/6頁)

“請解釋明白,年輕人。”

“你看不出嗎?怎麽啦,這明明白白!”埃勒裏大聲說,“安克——生命的象征。T字一橫——雙臂;一豎——身體;頂上的梨形玩意兒——頭。而頭被砍了!那意味著什麽,我告訴你——克羅薩克有意把生命的象征改變成死亡的象征!”

教授凝視了他一會兒,接著爆發出一陣長長的嘲弄的笑聲。“高明,我的孩子,無比高明,但離事實十萬八千裏。”

埃勒裏的激動消退了。“哪兒錯了?”

“如果說安克,或者說克魯克斯安薩它,是人像的象征的話,你對克羅薩克先生砍去受害者頭的富有靈感的解釋可能言之有理。但它不是,奎因。它有著平凡得多的來源。”教授嘆了口氣,“你記得斯特賴克穿的拖鞋嗎?那是仿造的典型的古埃及鞋……哦,我不想被人援引這個——畢竟我只是一個人類學家,而不是埃及學家——但安克通常被專家們認為代表一種鞋帶,像斯特賴克用的那種,頂上那個活結是那個繞踝的帶子的一部分。活結的垂直下方是帶子的那一部分,它越過鞋面向下跟大腳趾和其他趾頭之間的鞋底相連。短些的,平行的那些,從腳兩側向下通到鞋底。”

埃勒裏顯得垂頭喪氣。“但我仍然不明白,那個象征,如果它的來源是一只拖鞋的話,怎麽可能代表生命的創造呢,即使是在比喻意義上。”

教授聳聳肩。“詞或觀念的來源,對現代人的心理來說,有時是不可理解的。整個演變過程從科學角度來看不是很清楚。但因為安克符號作為表示‘生活’的詞幹,被頻繁使用在書寫各種各樣的詞上,它最終成為生活或生命的象征。盡管它來源的材料是柔軟的——自然,拖鞋通常由處理過的紙草制成——但最終埃及人以堅硬的形式使用這種符號——木制的護身符,等等。但肯定這象征本身從來沒有指代人像。”

埃勒裏擦拭了他的夾鼻眼鏡,同時眯著眼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陽光照耀的水面。“很好,”他絕望地說,“我們放棄安克理論……告訴我,教授,古代埃及人會將人釘死在十字架嗎?”

教授笑了。“你拒絕投降,是吧?……沒有,據我所知。”

埃勒裏果斷地把眼鏡戴到鼻梁上。“那麽我們把埃及理論整個兒拋棄!至少我是這樣。最近一個令人擔心的征兆就是我會半路拋棄原先的思路;我的腦子必定在生銹。”

“我的孩子,如蒲柏[20]所言,”教授說,“一知半解害死人。”

“還有,”埃勒裏反駁說,“faciunt nae intelligendo,ut nihil intelligant……[21]知識太多帶來的是全然無知。自然,這不是故意針對某個人——”

“當然不是,”亞德利嚴肅地說,“泰倫斯[22]也不是這個意思,對吧?……無論如何,我覺得你在拼命努力用埃及學解釋這些犯罪行為。你總是傾向於浪漫化,我記得甚至上學時也是這樣。一次,我們在討論阿特拉斯[23]傳說的來源,因為那是轉述自柏拉圖、希羅多德[24]和——”

“請允許我打斷您,”埃勒裏有點不耐煩地說,“我在努力從一大片汙泥中找尋出路,而你則在用無關的古典知識攪渾它。對不起……如果克羅薩克砍去受害者的頭,在犯罪現場附近散布T字符號,那肯定代表的不是安克十字架,而只能是T十字架。因為在法老時代的埃及,T十字架存在的意義微乎其微,大概克羅薩克心裏沒有這種想法,盡管他和一個著迷於埃及宗教事物的瘋子有聯系……確定?是的。托馬斯·布雷德被吊在一個圖騰杆,對不起,圖騰柱上。這是另一種宗教象征。我們再來進一步確認——如果克羅薩克想意指安克十字架,他會留下頭,而不是砍掉頭……所以我們對建構在埃及學上的推測產生了懷疑。我們沒有證明有關美洲圖騰推測的證據,除了那單一的偶然事實,即布雷德被釘成十字架的地方——它被選擇顯然是因為它的T字形意義,而非任何宗教意義——我們根本無法堅持關於十字架的推測……T十字架在基督教信仰中……據我所知,斬首從未用在處死殉教者上……Ergo,我們放棄所有宗教方向的揣度——”

“你的信條,”教授笑嘻嘻地說,“看起來像拉伯雷[25]的宗教——一個大大的‘也許’。”

“——並重新回到一開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東西。”埃勒裏帶著懊惱的苦笑,結束了他的發言。

“是什麽呀?”

“就是T很可能就只是T,而不是別的什麽該死的東西這一事實。T在它字母上的意義。T,T——”突然他住了口,教授好奇地打量他。埃勒裏盯著水池,他的眼睛像是從未見過像藍色的水和金色陽光那麽單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