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家都悶不作聲地三三兩兩緩步走進餐廳,好像達成了共識: 著急坐下來吃飯是一種冷血和無情的表現。遊客們都滿臉歉意地一個跟著一個走進來,在餐桌面前坐下。

蒂姆·阿勒頓比他母親晚幾分鐘才進餐廳入座,看上去情緒糟糕透了。

“真希望我們沒參加這次倒黴的旅行。”他怒吼著。

他母親憂傷地搖搖頭。“哦,親愛的,我也是這麽想的。那個漂亮的女孩,她死得真不值!真沒想到有人會這麽冷血地打死她。居然有人會做這種事情,太可怕了。另一個姑娘也很可憐。”

“傑奎琳?”

“是的,我真替她惋惜。她看上去真是太難過了。”

“這是教育她再也別玩那種玩具手槍了。”蒂姆拿起奶油,冷淡地說道。

“我猜她小時候沒有受到好的教育——”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媽媽,別表現得像個善良的母親了。”

“你今天脾氣很壞,蒂姆,我很吃驚。”

“沒錯,我脾氣很差,現在誰不是這樣?”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發脾氣,我只是覺得很傷心。”

蒂姆憤憤地說: “你的想法可真浪漫!好像你並沒有意識到,跟一宗兇殺案有牽連可不是什麽開玩笑的事。”

阿勒頓夫人有些驚訝。“可是,當然——”

“就是這樣。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什麽‘可是當然’的,這條該死的船上的每一個人都被懷疑了——包括你和我,我們跟別人一樣。”

阿勒頓夫人抗議說: “從技術上來說我們確實都是,可實際上這很荒謬!”

“要是跟謀殺案有關,那就沒什麽荒謬的!親愛的媽媽,你大可以坐在這兒,表現得很高尚,很正直,可是謝拉爾和阿斯旺那些讓人討厭的警察不會相信你的這些表現。”

“也許還沒到那兒就真相大白了。”

“怎麽可能?”

“波洛先生會偵破的。”

“那個老江湖騙子?他什麽也發現不了。他就是一個留著一撮胡子,誇誇其談的騙子,僅此而已。”

“好吧,蒂姆,”阿勒頓夫人說,“也許你是對的。就算如此,我們也得去面對,既然這樣,我們就盡量高高興興地經歷這些事吧。”

不過她兒子的悲觀情緒可是一點都沒消除。

“而且,那串該死的珍珠項鏈不見了。”

“琳內特的珍珠嗎?”

“是的,好像是被人偷了。”

“我覺得這就是殺人動機。”阿勒頓夫人說道。

“為什麽?你把這兩件完全沒聯系的事情弄混了。”

“誰告訴你珍珠不見了?”

“弗格森。他那個在輪機艙裏工作的粗鄙朋友告訴他的,而他朋友是聽女仆說的。”

“那串珍珠很漂亮。”阿勒頓夫人說道。

波洛向阿勒頓夫人微微鞠躬,然後在桌邊坐了下來。

“我遲到了幾分鐘。”他說。

“我知道你一直在忙。”阿勒頓夫人回答。

“是的,就沒閑過。”

他問侍者要了一瓶剛剛開啟的酒。

“我們的口味很多樣化,”阿勒頓夫人說,“你總喝葡萄酒,蒂姆喝威士忌加蘇打,而我,我會嘗試各種品牌的礦泉水。”

“沒錯!”波洛說道。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小聲說: “這是個想法,這個……”

之後,他不耐煩地聳聳肩,擺脫了那種突然間占據他大腦的令人心煩的念頭,開始輕松地說起了別的事情。

“多伊爾先生的傷勢嚴重嗎?”阿勒頓夫人問。

“是的,挺嚴重的。貝斯納醫生急著想趕去阿斯旺,給他的腿照個X光,把子彈取出來。他希望多伊爾先生不會變成永久性的跛子。”

“可憐的西蒙,”阿勒頓夫人說,“昨天看上去還是個快樂的男孩,世界上他想要的都擁有了。可是現在,美麗的妻子被殺害了,而他自己則無助地躺在床上。我真希望——”

“你希望什麽,夫人?”看阿勒頓夫人沒再說下去,波洛問道。

“我希望他別太責難那個可憐的小姑娘。”

“責怪傑奎琳小姐嗎?恰恰相反,他很替她著急。”他轉向蒂姆,“你知道,這是心理學上一個非常微妙的問題。傑奎琳小姐不停地跟蹤他們,從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他幾近暴怒; 可是現在,當她對著他開槍,把他傷得很嚴重——可能會一輩子殘疾——他的憤怒卻似乎消失不見了。你能理解嗎?”

“是的,”蒂姆若有所思地說,“我想我可以理解。一開始,這件事讓他覺得很難堪——”

波洛點了點頭。“沒錯,這有損他男人的尊嚴。”

“可是現在——如果你換個角度看,現在是她很難堪。所有人都指責她,所以——”

“他就慷慨地原諒了她。”阿勒頓夫人接過話頭,“男人就像個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