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生的時效(第3/7頁)

森永在人群中尋找雷震,分別已經三十六年(分別時是―九四六年六月),今天很可能彼此都認不出來。他瞪大眼睛邊找邊走,卻看不到雷震。森永並不擔心人生地疏,即使在這兒碰不了頭,還可以上雷震住處,總會同他見面。在家裏,當著棟居和家屬的面,森永裝得英語挺行,到了這裏卻一句也聽不憧,不認識路的時候連出租汽車也無法叫。

正在森永不知所措的時候,背後傳來詢問聲:“是密斯森永嗎?”

森永回頭一看——一位身材頎長、瘦骨嶙峋的老人站在面前。白髯飄垂、銀眉下生著一雙細眼晴。

“噢——,森永!”老人叫了一聲便哽住了。

“雷震先生!”森永同時從老人的身上看出了三十六年前八路軍軍醫的身姿。兩人快步走近,互相緊緊地握住了手。彈指一揮間,三十六年過去了……森永剛做八路軍俘虜被帶到雷震面前、森永的第一個截肢手術中,傷員的胳膊還同軀幹連接著、患肺炎發高燒生命垂危、雷真從戰場找來抗菌素進行搶救……一件件往事湧上心頭。

兩人握著手、面對面地佇立著不動。三十六載春秋改變了雙方的外貌。思維敏捷,容貌端正的八路軍軍醫已經被漫長的歲月磨去了棱角,銀白如霜的眉髯間和朽木般的無數皺紋裏顯露出穩重的表情。與此相應,森永也不再是往日臉蛋紅嫣嫣的少年,而是五十年歲的人了。當年兩人說的是漢語,分別多年,現在說起來都有些生硬了。

“又見面了,真高興。”雷震用英語說。

“再次見到你,很高興。”森永用漢語回答。

“來吧,請到寒舍去。還有一個人也想見見你。”雷震一邊用漢語說,一邊回過頭去,身後站著一位五十多歲的東亞人。

“還認識他嗎?”雷震對比起東亞人和森永的臉來。他生得很普通,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森永怎麽也想不起來此人是誰。

“是張孚呀。”

“張孚!”

“是警衛你的娃娃兵。”

“哦,”森永在喉嚨裏哼了一聲。回想起來,眼前這個剛進老年的男子真是在八路軍時朝夕相處的娃娃兵呢。

“森永,久違啦,見到你很高興。”張孚微笑著伸出了手。

“來,上我家,慢慢談吧。”雷震說。張孚拿起了森永的行李。

雷震的家在離市中心稍遠的“教堂街”,這一帶盡是“坡道路”,路面起伏得很厲害,有名的路面電車在路當中不緊不慢地行駛著。

路兩邊是一幢幢相連的西班牙式建築物。主人告訴森永,這條街道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西班牙人入遷的時候。路上只有車輛往來、人行道上看不到一個人影。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白色的建築物反射著陽光。

雷震的家面向坡度半山腰的十字路口,上下二層,塗著淡綠油漆,一樓是賣古玩的店鋪。玻璃櫥窗上,用金色的顏料寫著:“古蓳商店”。店堂很氣派,櫥窗裏緊湊地陳列著古色古香的枝形燈。雷震是醫生,森永曾預料他很有可能開私人診所,沒想到搖身一變,成了古董店老板。

“Here We are(啊,到啦)。”雷震用英語說。他在美國生活了很長時間,英語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一下車,店堂右側日常進出的門從裏面打開了,一位端莊的老年白人婦女笑著出來迎接。

“森永,這是我的妻子。希魯比亞,這就是我常說的森永。”

“你好,見到你很高興。”夫人用流利的英語向客人向候。夫人容貌端正,年輕時一定很漂亮。

“進屋吧。”雷震催促道。大家一起進了屋。這是一間十鋪席大小的內客廳,屋子中央放著一張橡木制的茶幾,圍著茶幾T字形地放著三只長沙發。

內客廳墻上掛著南宋風格的山水畫,還裝飾著幾個瓷繪,墻腳上的餐具櫥裏放著中國瓶酒和古代陶器。地上鋪著厚厚的中國地毯。整個室內是統一的中國格調。

內客廳的兩側看來是書房和寢室。室溫宜人。通向各室的門都開著,令人覺得可以利用的空間很大。家裏管理得使人心情舒暢。家具都是舊的,但收拾得很幹凈。室內的陳設使人感到主人生活得十分愉快。在房間的布置和收拾上花過不少精力,還常常進行室內調整。

家裏很靜,大概身邊沒有子女同住。

“遠道而來,一定很累了吧,我給您理出一間臥室。您先淋浴,然後休息一下,等一覺醒來正好大家一起吃晚飯。”雷震指著內客廳邊上一間臥室說。

“我已經訂好旅館了。”森永有點意外,他初次上門,不打算住在主人家裏。

“你說什麽?森永。三十多年沒見的老朋友重逢,怎麽能住旅館?內人知道你要來,早就準備好房間等你了。”雷震搖著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