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怨恨地蠕動(第2/7頁)

“聽說只有一個女馬魯他生孩子,她就是少年的姐姐,傳說她被關進‘731’時已經有孕在身了。”棟居不失時機地拿出楊君裏的照片給三澤看。

“我同那個女馬魯他只見過一面,那是三十六年前的事,她的模樣我已經忘了。”三澤說話的語氣比開始溫和得多,並把棟居請到室內,這是間面朝曬台的臥室。兩人重新坐下後,棟居提問道:“怎麽會知道她與少年是姐弟倆呢?”

“女馬魯他向看守和研究人員打聽弟弟的情況,知道自己的弟弟也進了‘731’。弟弟沒有做過有害於日本軍隊的事情,會不會因某種誤解而被捕的呢?她用生硬的日語哀求我們快些放她弟弟。我當時在病理研究班實習,聽班裏的人說,她的弟弟就是一個月前被活活解剖的那位少年。班裏的人還說,少年是關東軍哈爾濱特務機關誘拐來,作為研究材料賣給‘731’的,致所以稱為‘賣’,是因為當時‘731’的病理研究班二天需要二至三個、多時甚至八至十五個馬魯他作病理解剖,馬魯他的‘消費量’很大。為了適應這個需要,關東軍哈爾濱憲兵隊和特務機關送來了敵軍俘虜以及抗日分子,但還是不夠,於是就誘拐普通中國市民。每弄到一個馬魯他,‘731’就付很多手續費,對憲兵隊來說,這是最好不過的生財之道,於是他們就拚命地獵取中國人。”

“731”的罪惡並不限於自身,還禍及周圍各處。三澤一旦打開話匣,便滔滔不絕的講起來。

“那時,哈爾濱市內有個地區叫‘傅家甸’,占了市區的四分之一,該地區是流氓、罪犯、流浪漢、失業者、賣淫婦、吸毒者的巢穴,是當時全滿洲最大的黑街。傅家甸內小巷、胡同迷宮似地縱橫交錯,誤入的外人常被扒光全身穿戴,有時還不能活著出來。在這個大魔窟裏鴉片黑市天天開,殺人搶劫時時有。然而,對當時的關東軍來說,對付上述地區,只要派兵去一下就可以掃平,簡單得很。但並沒有這麽做,為的是故意誇張和宣傳傅家甸的黑暗,把它作為馬魯他的來源,攫取錢財。此外,對關東軍有危害的人被殺掉後,屍體也扔到傅家甸。傅家甸可以說是關東軍和‘731’的地下隧道。那個少年肯定也是從傅家甸騙來的。”

“這麽說,少年的姐姐就是傅家甸的居民羅。”

“傅家甸並非貧民窟,也可以寫成‘富者店’,裏面既有掌握整個滿洲經濟命脈的大老板;也有朝不保夕,形同乞丐的貧民。到了冬天,許多人吸足了鴉片,昏倒在路旁,就這麽凍死了。第二天早上屍體比比皆是。憲兵先拐騙了少年,再把弟弟下落告訴姐姐,將姐姐也騙入‘731’。對憲兵的惡毒手段,連班裏的人也都感到驚訝。”

“聽說解剖少年的時候您也在場。”

“直到今天,一提起那個場面渾身還會起雞皮疙瘩。”這一定是可怕的回憶,三澤的臉色蒼白起來。

“奧山也在場嗎?”

“不在。”

“您把那個場面描述給奧山聽過嗎?”

“沒有,事先對我們少年隊員宣布過,實習中的所見所聞不能外傳。奧山是教宮,那種事不能告訴他。但是活人解剖的慘景一直縈繞在腦海中,思想負擔太重,於是悄悄地告訴少年隊內務班的班員。一到晚上少年隊員的宿舍就成了互相交換白天實習見聞的場地。”

“那麽奧山是從哪兒聽到解剖的情景才作那首詩的呢?”

“反正是參加解剖的人告訴他的。”

“野口班的藪下技術員在場嗎?”

“野口班是研究立克次氏體的,不搞解剖。”

“為什麽要把無辜的少年活活地開膛破肚呢?”

“為了獲得新鮮的標本。”

“如果不妨礙的話,我想請您談談解剖的情況。”

“能回憶出來的都是些令人厭惡的事。”

三澤鼓起勇氣,重新挖出了埋在戰爭傷疤下的可怕記憶,他敘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活人解剖場面。

昭和十九年四月初,少年一動不動地蹲在解剖室的角落裏,那位少年比我小得多,當時才十二、三歲。他看著眼前十幾個穿白衣的石川班班員、淺黑色的鐵制手術台、手術台的上面,從天花板吊下來的無影燈照亮全室、盛著福爾馬林液的標本玻璃容器,閃著寒光旳手術器材——事實上就是剖開少年身體的兇器——手術刀、切割刀、切開器、鋸。聞著解剖室內的福爾馬林氣味,被眼前這種緊張的氣氛嚇蔫了。

就象當時大部分中國普通市民一樣,少年很瘦、臉色很壞。出於生物的本能,他似乎預感到自己身上將要發生的事,拚命把身體蜷縮起來,恐怖地等著事情的發生。有時他向四周射去求救似的目光,這裏沒有一個同伴,他已經同平日可以保護他的親人遠遠地分開了,他意識到現在再哭、再喊,親人也聽不到。少年完全絕望了,他盡可能縮卷身休,似乎要躲到自己身體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