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船駛向情海

1

飯後,他們移到休息室去坐。過去七夕會的人員就是在這裏相聚的。從院子那邊,涼風習習。休息室裏的人影不太多,也沒有少到寂寞的程度。桌上點著蠟燭,適度的人影圍坐著談笑風生。休息室外面有個瀕臨庭園的陽台,有人憑欄眺望庭園或空中的繁星。

這些人隨心所欲地享受著夏夜。連侍役都不時地走到陽台上去看星星。

江梨子邊端起自己叫的那杯白蘭地,邊說:

“昨天晚上燒大字①,可熱鬧啦。”

①原文作大文字,是大文字火的簡稱。每年的陰歷七月十六日(現在改為八月十六日)晚上,在京都如意嶽的山腹上焚燒大字形篝火。其他地方也有仿效的。

重金呷著他那杯馬提尼酒②,問道:

②馬提尼酒是由苦艾灑、杜松子灑等混合而成的一種雞尾灑。

“是昨天嗎?”

每年的八月十六日,以明星嶽山腹的花炮為信號,“大”字便浮現了。在周圍的花炮點綴下熊熊燃燒的“大”字,將夜空都烤焦了,誠然是箱根夏季的一首風物詩。從旅館的陽台也能望到,重金和美由紀曾與江梨子以及其他常客一道欣賞過幾次。

“旅館挺熱鬧的。只有我一個人是孤零零的。孤零零地看大字火的,只有我一個人。”

江梨子的眼睛露出怨色。昨天晚上他並非不能趕來,但他不願意讓她覺得自己巴不得要來,所以故意拖延了一天。

“對不起,因為我的工作怎樣也做不完。”

“等著瞧吧,我得好好地罰罰你。”

江梨子的表情變成挑逗性的了,格外濃厚的外激素噴了過來。

“可怕啊。”

重金誇張地縮了縮脖子,他感到那個時刻迅疾地迫近了。周圍的男遊客的視線集中在江梨子身上。他們的,眼神並不怎麽粗魯,但是外激素好象甚至能喚起恬淡的人以及形容枯槁的老人的興致。

江梨子對此仿佛渾然不覺,然而也並不怎麽討厭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視線。她沒有那種常見於美女的過剩的自我意識,卻極其自然地散發著娘胎裏帶來的外激素,其結果,男人的興致聚到她身上,她把這當作空氣一樣地呼吸著。

“咱們這就到房間裏去吧,天太涼啦。”

江梨子打著耳喳。這意味對他最後的容許。

2

和大上刑警分手後,美由紀猛然裏感到渾身乏頓。這不僅只是肉體上的勞累,而是發自心身深處般的疲倦。

她知道疲勞的原因。為什麽重金竟撇下自己,到箱根去了呢?這會子正跟藏方江梨子狎昵著吧,想到這裏,氣得瑟瑟發抖。

她想開車急馳到箱根去。但是這麽做,自己會徒然陷入更加悲慘的景況。

她和重金並沒有交換過什麽海誓山盟。不論他跟誰到哪兒去,她也無從表示不滿。

在重金面前,她也完全是自由的,他從未說過什麽幹涉她的話。一旦想到眼下重金正在和另一個女人過夜,她便知道了與重金之間的默契對自己來說有多麽重要。重金已在美由紀的身心深處紮下了根,她再也離不開他了。作為一個女人,沒有重金她就活不下去了。

“重金君,你太不象話了。”

美由紀仰望星空抱怨道。她心想,他說什麽“我找到了歸宿嗎?由紀多美好”,簡直是言不由衷。東京的夜空上也布滿星宿。大概是夜闌的關系,天空清澈。星星各就各位,擺開陣勢。在箱根,能眺望到更有氣派的星陣吧。

美由紀的兩頰不知不覺之間已濕了。她自己並不曾意識到在哭泣。她只是一味地想和重金見面。

“我也去跟人亂搞。”

美由紀自暴自棄地說。只要她打個電話,有那麽兩三個男人馬上就會飛奔而來。

她尋思:——真打電話吧。

但是這麽一來,就準會失去重金。她曉得,不論重金待她多麽無情,她也決不能有任何與他離心離德之舉。

美由紀竭力不去想重金的事。越想他,心頭越苦悶。要是不排遣一下,就會徹夜睡不著了。

美由紀轉念去想今天晚上刑警為什麽要來見她。刑警對出現在乘松家的那顆石子兒表示了濃厚的興趣。那顆石子兒究竟意味著什麽?起先是刑警打聽藏方江梨子與美川之間關系秘密的事,一來二去,才導致美由紀將那石子兒出示給刑警。為了證明那兩個人的關系,美由紀就講了在駒嶽“中彩獲得寶石”的插曲。她是把石子兒作為當時美川小彩的那顆鉆石(?)的樣品,拿給刑警看的。

那不過是樣品,而不是美川中彩得到的那顆石子兒。但是刑警為何對此那麽興趣盎然呢?

這時美由紀很單純地假設道,倘若石子兒不是樣品,而恰恰就是美川中彩得到的那顆石子兒,又當如何?她只是靈機一動這麽想的,這個妙想卻使她不禁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