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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輪香子站在一邊,媽媽才朝她扭過身來,她的臉色煞白。

“爸爸他……”媽媽猛然間叫出聲來,“說是爸爸被帶到地檢去了。剛才,是邊見先生來的電話。”

媽媽渾身發抖,淚水橫流。

“說是傍晚也許就要發出逮捕證,因此希望聯系選定律師先生……”

媽媽咬住和服衣袖,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哽咽聲。

賴子正坐在S拘留所接待室的椅子上。

接待室裏,有十二三個人坐在只朝一個方向的長椅子上等候著。房間像禮堂一樣寬敞,墻壁潔白,天棚上裝有用甘蔗渣壓制的隔音板。只看這一點,則使人感到仿佛是在銀行或大公司裏。

椅子上蒙著紫色的布面。出於避免彼此相對照面的考慮,人們都朝一邊坐著。

來拘留所探視的人們彼此都素不相識。這裏既有衣著寒酸的人,也有好似來看戲一樣盛裝打扮的婦女,誰都不出一聲大氣。有的人在互相竊竊私語,也有的人在兀自垂首默坐。

廣播呼叫探視的人進去,其余的人則以各自不同的感受目送那人的背影。

賴子遞進申請以後,已經過了四十分鐘。方才,有關人員曾來通知,因為本人正在做體育運動,所以暫時不能來會面。

比她後來的人都已先行離去。不過,這樣卻給賴子的情緒幫了大忙。如果一申請便馬上走到與丈夫會面的地方去,心情反倒平靜不下來。

不知是因為房間寬大空曠,還是由於地面用水泥鋪成,屋子裏顯得格外冷清。窗外的陽光照亮了對面建築物的墻壁。賴子心不在焉地看著院內精心修整的草坪和整齊排列的綠樹枝梢。

這時,傳來一陣吱吱的聲響,廣播裏叫道:“結城先生。”

賴子起身離開長椅。並排坐成一列的人們好像都一齊朝她看去。

一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走進來,看見賴子從椅子上站起身,他便靠上前催促道:“請。”

在去探視室的路上,工作人員向她交代說:“探視時間是五分鐘。請您作好思想準備。重要的事情請放在前面先講。”

對於這一提醒,賴子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心裏並沒有像事先預料的那樣顫抖。

工作人員把門打開。一進門,迎面便是鐵絲網。這間屋子很狹小,大約只有接待室的十分之一左右。不知什麽緣故,兩把椅子首先映進眼裏,其中一把放在鐵絲網前。賴子心想,啊,這是我坐的。另一把椅子放在屋子的一個角落裏。

賴子剛站到鐵絲網前,對面的一扇門立即打開了。丈夫走了進來,身穿她熟悉的那件西服。在這種地方見到丈夫,她並不覺得怎樣驚奇,襯衫也是賴子還記得的。

西服著實皺得不輕,並且沒系領帶。唯獨這一點是丈夫進入新環境之後發生的變化,而平時他一向是重視服裝外表的。頭發梳理過,胡須也刮掉了,面色發黑,但不顯得憔悴。

丈夫目不轉睛地盯著賴子這邊。兩眼神色復雜,雙眸很不平靜。

“您精神好嗎?”賴子坐到椅子上,沖著丈夫說。這是見到丈夫的第一句話。

“很好。”丈夫也在椅子上落座,說,“剛才還做了運動。”

丈夫的聲音意外地爽快。然而,賴子心裏明白,那表情說明丈夫在虛張聲勢。

可是,透過鐵絲網看到的丈夫的面孔,印象卻大不一樣。鐵絲網似乎還起著過濾器的作用,丈夫的面孔就正是在這過濾器微黑的顏色裏動來動去。

“飯量增加,所以反倒更精神了。”

丈夫的語調很鎮靜,聲音也很響亮,仿佛是通過揚聲器傳導過來的一樣。

“您的臉色很好呀。”賴子說。

“因為在這裏不能為所欲為了嘛。”丈夫回答說。這句話看來並不只是意味著飲食和行動上受限制。賴子心裏明白丈夫想說什麽。

“我不在期間,家裏有什麽變化嗎?”他又隔著鐵絲網問道。

“沒有,沒什麽特別的變化。”賴子隔著鐵絲網回答。這完全是普普通通的夫妻之間的對話。角落裏有一名看守在監聽他們的談話。

賴子感情沒有波動。奇怪的是,也沒有產生類似害怕的情緒。

“您的內衣等都帶來了,請以後換穿吧。”

賴子提到捎來的東西,眼前不由得浮現出兩個女人的身影。這兩個人是她昨天碰見的,當時她正在負責往拘留所裏送東西的工作人員那裏。在賴子辦理委托手續之前,那兩個女人正說出結城的名字,委托送進內衣、日用品和飯盒等等……

“謝謝。”

面前的丈夫簡單地答了一句。賴子忽然想到,他會最先穿上誰送到拘留所來的東西呢?

結城對賴子什麽也沒講。對於落得個如此境地的原因,也沒有特別涉及。這倒不僅僅是因為旁邊有看守在場——那看守正坐在那裏聽著他們夫妻的談話。丈夫大概已經知道賴子讀過報紙上的消息,對此他絕口未講帶有說明或辯解成分的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