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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夫婦之間的長期鬥爭。這場鬥爭竟在方才的一瞬之間終結了。一切的一切,全都結束了。以往的生活恰似夢幻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實感奇妙地消失了。自己現在正穿過的走廊,這座建築物外面的景象,眼裏看到的所有的人,幾乎都好像不是在現實世界裏。正如發高燒時產生的幻覺,所有物體全都失去了立體感,呈現出一片蠟黃的顏色。

在賴子方面,已經辦完了同丈夫的離婚手續。其余的,只留待法庭裁決了。家庭法院的有關工作人員當時曾對賴子說,這項離婚案很可能會成立的。

本來,這件事是應該告訴丈夫的。探視時沒有講,並不是由於對隔鐵絲網而立的沒系領帶的丈夫有所同情。對於賴子來說,已經根本沒有對丈夫談起離婚的必要了。

丈夫究竟幹了些什麽,賴子一清二楚。小野木社會地位的一落千丈,就是丈夫一手策劃的。丈夫生性就有這麽一手。

當丈夫從溫泉回來的時候,便已經有了這最初的苗頭。他當時就精心作了安排,讓賴子看到與小野木一塊去過的S溫泉的毛巾。從那一刻起,丈夫的陰影就不斷地投到賴子的心裏。

可是,賴子沒有資格責備丈夫的這種做法。盡管多年來夫婦之名早已虛有其表,但她畢竟還是結城的妻子;從世俗的觀點來看,這一事實並沒有發生變化。結城的做法也是他身為丈夫的權利。

賴子若幹年前就認識到,與一個自己對他毫無愛情的異性生活在同一個家庭裏是多麽的不合理。她以前曾多次向丈夫提出過離婚,丈夫卻總是嗤之以鼻。

並且,作為最後的懲罰,他竟使出了如此狠毒的一著棋!

與小野木開始交往的時候,賴子就意識到會遭受懲罰。而結城的懲罰如今就以這種形式加到了她的身上。在拘留所與丈夫會面的時候,賴子曾請求他的寬恕。但是,那不是請求丈夫寬恕她的罪過。她明知道不會得到寬恕,並且也不希望得到寬恕。然而,在夫婦的名分上,和結城在一起的生活無論多麽不合理,無論多麽令人絕望,作為妻子來說,也不得不進行一次最後的謝罪。

她沒有對結城講到離婚的問題,也沒有告訴他在拘留所的這次會面將是最後的一遭。對於賴子來說,已經沒有這類必要了。

總之,這是一場漫長的鬥爭……

當一切都已結束的今天,賴子感覺到仿佛突然卸掉了沉重的負擔,自己的身體好像失去依托就要懸浮起來了。

她心中既不歡喜,也不悲傷,只有一種萬事大吉的感覺,它標志著多年不見天日的鬥爭終於結束了。

賴子太疲倦了……

當賴子向正門走去的時候,一直有探視的人陸陸續續地走進來,這些人全是拘留所裏嫌疑犯的親屬。

無論誰的臉上,看來都在悲傷之中透著歡喜。這種歡喜便是在未來的五分鐘裏能見到所盼望的人,並且能談談話。這些人回去的時候,大概都是腫著眼泡、垂頭喪氣地索然而去吧。可是,這裏面也會有某種被填補的充實感。世上的人縱令置身於悲劇之中,也必然會有與之相應的充實感的。

然而,它在賴子身上卻根本不存在。賴子所感到的,只有廣漠無垠的空虛。

腳下的路很光亮,刺得眼睛都有些作痛。

邁出拘留所的正門,前面是一排商店,其中還有專門出售探視者所需物品的商店。在這些商店裏,也有成群的人在購買東西。有的攜兒帶女,有的攙著老人,每一張臉上都露出嚴肅認真的神情,這情景在別處是見不到的。

因為事先已讓出租車等在那裏,所以賴子便乘進那輛汽車。司機替她從外面把門關好,由前邊繞到駕駛席來。

就在等候司機的這一極其短暫的時間裏,恰巧有一輛車到達正門前面。賴子似看非看地注視著窗子外面,那輛車的司機把門打開了。

驀然間看到車裏下來個人,賴子迅即恢復了神智,差點“啊”地叫出聲來。車裏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田澤輪香子。賴子對她還記憶猶新。

但是,今天卻不同,輪香子身上失去了年輕人歡快活潑的勁頭,以前見面的印象不是這樣的。她在等待隨後下車的人,渾身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輪香子當然不會發覺賴子正在這邊車裏看著自己。賴子的視野裏出現了隨後從車子裏下來的一個青年人的身影。

那位青年一只手裏提著個包袱。從那包袱的情形來看,可知其中是送進拘留所裏的內衣之類。青年人做出一副樂觀的神態,他一下車,就輕輕拍了拍輪香子的肩頭,朝輪香子笑著。這動作是為了讓輪香子振作精神。

兩人並肩向拘留正門裏走去,這時賴子的汽車也開動了。賴子朝後面車窗扭過頭來,兩眼注視著他們兩人漸漸遠去的身影。青年仍然緊挨著輪香子,在對她進行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