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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昏暗的照明下,也能看出那個男人大約有四十歲。面部略顯細長,高鼻梁,很富有雕塑感。由於他恰好坐在光線很暗的地方,所以餐桌上的台燈光在他臉上留下了鮮明的暗影。身邊的女人都比他低一截,這說明他的個頭很高。可以說,那是一位中年美男子。

那位男客把一只胳膊支在桌面上,手掌輕輕地貼著面頰,嘴裏吸著煙。女人們正講著什麽,他雖然也不時地點頭,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這邊。

圍著那位男客的女人也有五六個。從服裝式樣上能夠看出,她們都是在這家夜總會工作的。那男人看來是位常客,所以這幾個女人都各自隨意地說說笑笑,同時不斷地向他搭訕著。

為了應酬,男客的臉上浮出有分寸的微笑。他有時也把臉扭向女人那邊,但隨之又以手托腮,改變姿勢注視小野木這個方向。弄不清那究竟是在眺望,還是在思考問題。抑或只是出於窮極無聊,才把臉轉向這邊的。

小野木莫名其妙地對這個男客有些放心不下。不過,也許用不著把他放在心上。本來就素不相識,而且對方或許只是偶然把臉轉向這邊,完全可以泰然處之。然而,小野木卻偏偏覺得那目光正從遠處盯著自己。

“小野木先生。”佐佐木和子說。

“啊。”小野木把目光收了回來。

“瞧您!已經喊您兩次了呀!”

“是嗎?對不起。”

“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小野木看看手表,已經十一點五分了。“對不起!”他著了慌,“時間很晚了。二位家裏正在擔心吧?”

“不,那沒問題。方才從這裏給小香子家和我家都掛了電話。小香子母親知道她和我在一起,就放心了。”

“這可是對您極大的信任呢!”

“不過,也該回去啦,您把侍者叫來吧!”

小野木叫住一名正從旁邊路過的侍者。聽到要結賬,侍者馬上說“請稍等片刻”,接著便鞠躬離去了。

“不知多少錢……”和子悄悄拿出紅色的錢包,嘴裏這樣問道。

“是呀,不清楚呢。”輪香子也是一副心中無數的表情。

“沒關系的,我來付。”

聽到小野木這句話,佐佐木和子馬上舉起一只手,說:“那不行!我們總是平均付款的,小野木先生,從今天起,您就是我們的朋友了,對吧?所以,我們要求平均出錢。”

小野木又無可奈何地笑了。而且,這件事還意味著小野木於不知不覺之中就成了她們的朋友了。侍者端來了盛著賬單的銀盤。因為有礙體面,所以最終還是小野木代為付了款。

三人一齊從椅子上站起來。佐佐木和子戀戀不舍地望著一對對跳舞的人,嘴上說:“小野木先生,您不能稍學點舞步,以後跟我們跳跳嗎?我可以教您呀。”

可是,小野木腦中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他知道,隔著三張餐桌的那位紳士,仍在茫然地瞧著自己這邊。那似乎是一位上等客人,身邊叫了一大群穿著晚會服裝的女人,而且一個類似經理的男人正躬腰對他講著恭維話。

大門的蜂鳴器連續響了兩次。

從蜂鳴器的響法上,輪香子也大體能夠判斷出來訪客人的類型。找父親來陳情的人,機關裏的部下,他們都很客氣,按得很短促;按得時間長的,是父親的朋友,或者在工作關系上處於對等地位的人。

不客氣地連著按兩次的,一般是郵遞員之類;推銷員則是從後門出入。輪香子對蜂鳴器的響法能模模糊糊地作出判斷,還是今年春天從女子大學畢業便一直待在家裏以後的事。

剛才蜂鳴器便連響了兩次。起初她以為是郵遞員來投送電報或快信,後來才記起今天是星期日。

在客人當中,只有一位總是連著把蜂鳴器按響兩次。他在星期天也按,普通日子的三更半夜也按。他的名字叫邊見博,是F報社政治報道部的記者。

因為兩個女傭人全都不在,所以輪香子來到大門口,從裏面把門打開一看,輪香子的直覺猜中了,站在門外的正是邊見博。他穿著淺色的上衣,領帶系得整整齊齊。

“您好!”邊見看到是輪香子,略有些發慌地低頭致意。他的頭發沒有抹油,任其自然,蓬蓬亂亂。

“您來了!”輪香子微笑著問候道,“我猜就是邊見先生哩。”她與邊見已經相當熟悉。

“哦,您怎麽知道是我呢?”

輪香子沒有提蜂鳴器的事。一講出來,他肯定要改變按法的。

輪香子笑了笑,沒有回答。邊見有點不好意思,眼圈略微發紅。他問道:“局長在家嗎?”

“在,爸爸在家。請!”

邊見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這個家庭的報社記者。他的腳剛跨進大門,就把一只手裏提著的紙包舉到輪香子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