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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那些復雜的外交政策我懂得很少,您還是去采訪更高層的領導吧。”

“不不,不是那方面的。”添田回答。

“那是哪方面的?”

電話那頭的村尾課長的聲音並不熱情。雖然很禮貌,但卻冷冰冰的,仿佛拒人於千裏之外。這也是所有官僚的慣有腔調。

“是這樣的,”添田解釋道,“我想寫一本《戰時外交故事》,聽說村尾課長您當時正好在中立國任職是吧?”

“是的。”

“我覺得您是采訪的最佳人選,請您務必賞臉。”添田再次請求。

“是嗎……”

電話那頭的村尾課長好像在思索著什麽。他的語氣不像剛才那般冷漠了,聽著好像有戲。

“我也說不出什麽東西來……”課長終於答應了。

“今天下午三點我有空。”他想了半天才說出三點這個時間,想必是翻閱筆記本確認了日程,“不過最多只能給你十分鐘。”

“十分鐘足夠了,太感謝您了!”添田彰一道了謝,掛了電話。

——下午三點,添田彰一走進了位於霞關的外務省。

歐亞局在四樓,他便上了電梯。

無論是電梯還是四樓的走廊,都擁擠了很多訪客。估計是來陳情的人。他撞見了好幾個十二三人一組的陳情團,走廊和馬路一樣熱鬧。

接待處的小姐帶他來到了會客室。

添田在會客室裏等了許久。他走到窗邊眺望,只見秋日的陽光照耀著樓下寬闊的馬路,路上車水馬龍,兩旁的七葉樹伸展開美麗的葉片。

腳步聲傳來,添田彰一趕忙離開窗邊。

進屋的是個發福的男子。這體格與身上的雙排扣西裝很是相配。他的氣色很好,就是頭發稀疏了些——這是記者眼中的第一印象。

“敝姓村尾。”課長單手接過添田的名片,“請坐。”

“那我就不客氣了。”

添田彰一與村尾課長對面而坐。接待員端來茶水後離開了房間。

“你想問我些什麽啊?”

他不僅頭發稀疏,連胡須也很稀疏。嘴角帶著極具紳士風度的穩重微笑。因為發福的關系,他的身體把椅子塞得滿滿的。

“課長您在中立國的工作是不是一直持續到戰爭結束?”

添田彰一其實知道問題的答案,只是在這種場合,必須先向當事人確認一下。村尾課長回答:“不錯。”

“您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戰爭結束後日本的外交有多麽困難,著實不難想象。

“那是當然,畢竟當時那個狀況……”課長一臉平和。

“當時的公使正好回國了是吧?”

“是的。”課長收了收下巴,表示同意。

“成為代理公使的,或者說是代理公使完成職務的,是不是一等書記官野上顯一郎先生?”

“沒錯,正是野上先生。”

“他是在中立國過世的吧?”

“是的,真是太遺憾了。”課長平靜地說道。

“野上先生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吧。”

“那是當然。”村尾課長掏出一根煙,“我們都說是工作折了野上先生的壽。當時我還是副書記官,就在野上先生手下工作,大家為了戰時外交的事情,真是耗盡了心血。”

“當時是課長您把野上先生的遺骨帶回國的吧?”

添田彰一的問題,讓村尾課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陰霾。

“你知道得還真清楚。”課長朝記者望去。

“哪裏哪裏,我只是查了查當時的報道罷了。報上說您抱著野上先生的骨灰盒回了國。”

“沒錯。”課長又吐了口煙。

“聽說野上先生學生時代很喜歡運動,尤其是柔道?”

“他是三段。”

“對對,是三段。聽說他的體格也很健壯。”

“這才是最要命的。年輕時運動過頭了,反而更容易得肺病。”

“哦?那野上先生是因為肺病過世的嗎?”

“沒錯。我記得是一九四四年初吧……他的肺病越來越嚴重,醫生建議他去別處療養一段時間。就像我剛才說的,戰爭期間日本的外交工作非常困難,而艱難的工作損害了他的健康。可野上先生就是不答應。在我們其他館員的強烈要求下,他才勉強同意去了瑞士。”

課長緩緩道來,眯起眼睛,追憶起當時的往事來。

“那他是在瑞士的醫院病故的嗎?”

“嗯。我接到通知,前去領回骨灰。當時去一趟也不容易。”

“您有沒有見到那家醫院的醫生,向他打聽到野上先生臨終時的情況呢?”

村尾課長的臉上沒了笑容。原本掛在嘴邊的從容表情,突然轉化成了某種冷冰冰的東西。不過這一變化並不明顯,要是添田觀察得不那麽仔細,也許就無法發現。

課長沒有立刻作答。他的視線依然投向遠方。

“我當然問了。”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