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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並沒有帶節子去關西遊玩過。

“節子,舅舅以後一定要帶你去看看,給你好好講講。”

他總把這話掛在嘴邊,可一直沒有機會。

每次派往海外任職時,舅舅都會從所在地寄些漂亮的明信片回來,然而他在信中只字不提外國美景,總說:“有沒有去奈良走走呢?飛鳥的寺院也很不錯。舅舅我要是住得近,真想請個假去看看啊。”

舅舅身在國外,反而更加懷念日本的古寺了。

後來節子會對古寺產生興趣,就是受到了已故的舅舅的影響。

參觀完正殿,節子朝出口走去。

她順便去賣護身符和明信片的小屋子裏逛了逛。她想買些紀念品回東京,送給她的表妹久美子。這也算是對久美子的父親的追憶吧。小屋墻上不僅擺著明信片,也擺著些瓷盤當裝飾。瓷盤上面寫著“唐招提寺”這四個字,頗有些紀念意義,節子就買了下來。

在老人包裝紀念品的時候,節子瞥見了旁邊擺著的芳名冊。冊子很厚,是用和紙裝訂而成的。芳名冊正好攤開著,節子就隨便看了看,發現裏頭的名人還真不少,比如雜志上頻頻出現的著名美術評論家、大學教授等等。看來普通遊客雖然不常來,可懂行的人還是會來的。

老人包了好久。節子把芳名冊又往前翻了一頁,上頭寫滿了名字。不同的名字反映出不同人的筆法。近來擅長寫毛筆字的人越來越少了。芳名冊上的字雖然有的非常優美,但一塌糊塗的更多。

不過,其中一個名字吸引了節子的視線:“田中孝一”。當然,節子並不認識他。她之所以會注意到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字跡似曾相識……

“謝謝惠顧。”

老人好不容易打好了紙包的繩結,把包裹遞給了節子,而節子卻一門心思盯著芳名冊上的名字。見狀,老人建議道:“夫人,您要不也留下名字吧?”

節子心想,難得來一回,就借毛筆簽了名。寫完之後,她又把紙頁翻了回去,再一次看了看“田中孝一”這四個字。關鍵不是那個名字,而是筆法。

那筆法,與過世的舅舅十分相像。

舅舅年輕時就很擅長書法。看見芳名冊上的名字,節子忽然想起,那“一”字的收筆法與舅舅的手跡很像。而舅舅寫的橫也會像那樣稍稍上揚。也就是說,田中孝一的“一”,和顯一郎的“一”有著共通之處。舅舅年輕時臨摹的一直是中國北宋大書法家米芾的字帖。

節子心想,大概是自己來到這座寺院之後一直在想舅舅的事情,這才產生了幻覺吧。這世上字跡相像的人有很多,不過能在舅舅最喜歡的寺院裏,發現與舅舅酷似的字跡,節子還是很欣慰的。可惜名冊上沒有寫字人的具體信息和地址。

似曾相識的字跡讓節子懷念不已,她不禁向老人問道:“這位遊客是遠道而來嗎?”

老人興味索然地掃了一眼田中孝一的名字,回答道:“這……我不太清楚啊。”

“這一頁的客人都是哪天來的呀?”節子繼續問道。

“嗯……”老人眨了眨眼,看了看簽名的順序後說道,“大概十天前吧。”

既然說是十天前,那這位老人可能還記得簽名的遊客。這裏的遊客並不多,應該不是很忙才對。

然而,面對節子的問題,老人低聲回答:“不,我們這兒的遊客還挺多的,怎麽可能記得住啊。”

節子只得作罷,離開了小屋,原路返回。今天的節子總是忍不住想起遠在天國的舅舅。帶領自己走進古寺世界的人正是舅舅,也難怪她來到此地會浮想聯翩。不過,也許是這番秋日古寺的景色,讓她觸景生情,思念起了故人吧。

節子與丈夫約好,今晚在奈良的旅館會合。丈夫說,他參加完京都的學術會之後,會在八點左右抵達奈良。因為多雲的關系,天色看上去比較昏暗,但其實才剛過下午兩點。

她又回到了西京車站。她本應該立刻折回奈良,可總覺得提不起興致來。她原本計劃好要去秋筱寺、法華寺,再去佐保路附近走走。然而,她突然沒了興趣。節子還想著剛才那位“田中孝一”。她並不認識他,可奇怪的是,他寫下的文字遲遲不肯從腦海之中消失。

節子呆站在站台上,這時上行電車進站了。她原本是要坐這趟車回去的,可她突然改了主意,最終還是沒有上車。

節子下定決心,走去對面的站台,坐上下一列的下行電車。

放眼望去,車窗外是一片平原,秋色動人。丘陵之下,法起寺的三重塔隱約可見。不久後,法隆寺的五重塔帶著那鮮艷的色澤出現在了松樹林中。

節子在橿原神宮前站下了車。

出租車所行駛的道路特別冷清。

兩側是廣闊的平原,只有星星點點的村落。過了岡寺,橘寺白色的圍墻出現在眼前。節子告訴司機等候片刻,自己則沿著高聳的石階拾級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