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醉 玄月 本尊之神(第3/5頁)

“然後啊,舍松,回到井原屋之後,當我嚇得要死時,那兒的掌櫃叫我過去,告訴我這件事。”

“這個……上吊本尊神的事嗎?”

“是的。你看,這本尊神的穿著很像傭工吧?”

的確很像。

“告訴我這事的掌櫃叫八兵衛。他在井原屋待了三十年,仍舊是個沒有成家的住宿掌櫃。那個人啊,舍松,對著還是學徒的我坦誠以告,他以前剛來做事時,因受不了寂寞和辛苦也曾逃回家,然後又被帶回鋪子。很奇怪吧?每個人都做了同樣的事。

“可是,當時還是學徒的八兵衛掌櫃,不像你和我死心塌地地決定待下來。聽說他一被帶回鋪子就想尋死,因此深夜偷偷爬出被窩,跑到土倉房裏。他認為那兒最適合上吊,只要掛在壁鉤上就可以很快死去。”

言松想起土倉房的墻壁,雪白的灰泥墻上有幾根牢固的粗壁鉤。剛來這裏做事,便有人告訴他,那是粉刷土倉房墻壁和補修屋頂時用來搭腳的,另外發生火災時,救火員可以利用壁鉤爬上屋頂。

那樣的壁鉤,的確可以掛上繩子上吊。而且土倉房比較不顯眼,事後也容易處理,不會給人添麻煩。

“學徒八兵衛想到土倉房上吊。因為是舊衣鋪,他準備去上吊時隨手拿了腰帶或其他什麽東西,可是裏面已經有人早他一步。與今晚一樣,在即將滿月的月光下,他看到有人掛在土倉房的壁鉤上。”

舍松說不出話來,只是望著大老板,然後又望著眼前畫著上吊男人的奇怪的面。面裏的男人似乎對著舍松笑。

“那個上吊的男人,對著在下面仰望、嚇了一跳的學徒八兵衛說:‘嘿,晚安。可惜這兒已經客滿了。’”

世上真有這種事?不,絕對沒有。上吊的人怎麽可能和人搭話……

大老板似乎愈說愈愉快。

“是嗎?跟你一樣,我也認為那是騙人的。可是八兵衛掌櫃—本正經地說確實看到了,而且,聽說他心裏還覺得:‘啊,是嗎?真是失禮。’墻上還有其他壁鉤,應該不是像那個男人所說的‘已經客滿了’,可是,他就是不想跟對方並排一起上吊。聽說他急忙鉆進自己的被窩,蒙著棉被睡了。”

但是,他終究還是很在意。也許是看到鬼魂之類的了——第二天早上,八兵衛這麽想。由於他白天又去了土倉房,但是墻上什麽也沒有,因此他更是這麽認為。

“於是,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土倉房。結果那個男人又在裏面,一樣掛在壁鉤上,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他雙腳晃來晃去地說:‘嘿,又遇見你了,晚安。可是這兒已經客滿了。’

“學徒八兵衛這回覺得很恐怖,頭也不回地跑開。可是,那個上吊男人像在追趕他似的,在他身後說:‘如果肚子餓了,跟阿道拜托看看。’阿道是當時的井原屋下女,聽說是個十分冷漠的可怕女人。跟阿道拜托看看……怎麽說這種奇怪的話,真是個奇怪的鬼。是的,學徒八兵衛認為那是鬼。”

然而,那個“鬼”沒有說謊。

“第二天,學徒八兵衛出於好奇,與其說他是肚子餓,倒不如說是禁不住好奇,他偷偷向阿道說他餓得難受。結果,阿道雖然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但是那天晚上,她偷偷留下飯,讓八兵衛多吃了飯團,而且還向八兵衛說,以後會盡量照顧他。聽說,她現在還是經常偷偷給那些小學徒飯吃。”

舍松聽得入迷地望著大老板。

“於是,八兵衛掌櫃認為,土倉房的那個上吊男人,也許是井原屋某個過世傭工的鬼魂。所以那天晚上,他又鼓起勇氣到土倉房。那個上吊男人仍在裏面,又向八兵衛說:‘晚安。這兒已經客滿了。’”

學徒八兵衛仰望著那個背靠著雪白土倉房墻壁、雙腳晃來晃去的上吊男人,強忍著害怕地問:“你是鬼嗎?”

上吊男人靜靜地笑著,從袖子伸出手用力地揮擺。

“不是。”

“那,是什麽?”

“我是神。”

學徒八兵衛很驚訝。世上哪有掛在土倉房墻壁上的神?

“神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我喜歡這裏。再說,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你是什麽神?”

“什麽神嗎?傭工神。”

大老板微笑地探看舍松的臉。

“你知道呆若木雞這句話嗎?意思是說突然不知道要緊張。學徒八兵衛當時正是那樣。

“之後,據說學徒八兵衛幾乎每晚都到土倉房。男人也每晚都掛在墻上,每次都面帶笑容,而且也每次都說‘晚安。這兒已經客滿了’。八兵衛掌櫃逐漸不害怕了。因為他跟那個男人談過話之後,知道那個男人和下女阿道—樣,會教他許多事;下女們的事、廚房的事、掌櫃當天的心情、某個客人送來豆沙包,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吃到……大致是這種事。那個男人總是知道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