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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地思考一下,便會發現“新年”這個詞是有魔法的。從舊年一步跨入新年,所有的事物似乎都會“重啟”。如果舊年裏發生過什麽負面事件,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新年伊始,一切都豁然開朗,仿佛一條沒有汙潰的新床單。

柏木卓也的死連同他的告別儀式均在舊年內得以終結,除極少數人如他的雙親,這對大多數相關者而言,都是一件幸事。雖然就時間而言,事件僅發生在不久之前,但隨著“新年”的到來,有關該事件的一切都得到了歸納整理,丟進了貼有“舊年”標簽的抽屜。那標簽是去年的一月一日貼上去的,邊角處已然泛黃。

反正都告一段落了,這個抽屜不必急著打開。至少也得……等上十年左右,直到裏面的事物持續發酵,化成“回憶”為止。

城東第三中學迎來了一個太平無事的新年。

藤野涼子忙活了一整個寒假,作業並不算多,主要是幫著做家務。這個冬天,即使只有一個委托人,母親邦子的繁忙程度也比上一年幾乎翻了個倍,常常搞得疲憊不堪,讓涼子十分擔心。那個因財產分割鬧矛盾的委托人一家,從元旦開始就給母親打電話。放長假時,事務所的電話都會直接轉到家中,以保持聯系。可怎麽說也是新年,要給點面子,用不著那麽著急吧。媽媽也真是的,只要電話一來,馬上就跟人家談起工作了。

父親也一樣忙碌。元旦那天總算乖乖待在了家裏,可到了新年的第二天,涼子一早起床就發現父親已經不在家——一切照舊。涼子並不清楚父親手頭正在辦什麽案子,因為他不肯說。涼子只好在報紙的社會版上尋找線索,可最近連這也變得越發艱難。那些司空見慣的惡性事件不見減少,由於近來經濟恢復,地價飛漲,與野蠻拆遷相關的暴力、縱火、殺人、傷害事件竟也層出不窮。

令人震驚的是,涼子居住的地區最近也冒出一起貨真價實的殺人事件。事件發生在在一月五日。

那天,涼子一大早跑去車站前的電影院,看了部首映的賀歲片,是和古野章子及她母親一起去的,章子的母親嘴上說“我就陪陪你們吧”,事實上她比誰都看得起勁。在擁擠的電影院裏,有中年男子用不懷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並肩而坐的涼子和章子,結果在章子母親幾乎要噴出火來的怒視下退怯了。

涼子在監護人的陪伴下放心地看了場電影,又被招待了一頓豐盛的午餐。正當她美滋滋地在公交站台等車時,一輛車頂橫側斜掛著警燈的銀灰色轎車從十字路口飛馳而過,發出刺耳的警笛聲。

“啊,是機搜車。”涼子脫口而出。

“機搜是什麽?”章子問道。

“就是機動搜查隊,負責重大事件的初步調查。”

章子的母親對此表示佩服:“涼子啊,你一眼就看出來了?”

“車牌號與眾不同嘛。”

“真是將門出虎子啊。”

章子惴惴不安地抓住了涼子的胳膊:“是出什麽事了吧?不是正朝著咱們那邊開去的嗎?”

三人面面相覷。又是三中嗎?涼子從那對母女的表情中讀出了相同的疑問。

之後,她們坐的公交車又被兩輛警車超了車,不過並沒有看到救護車。涼子心中的不祥之感開始膨脹起來。

可是,涼子與古野母女告別後回到家,卻發現什麽事也沒有,連警笛聲也聽不到了。翔子在房裏聽音樂入了迷,還踉著節拍手舞足蹈;瞳子則迎來了三個朋友,正在起居室裏鬧騰得歡,涼子見狀便逃回了自己的房間。沒過一小時,章子打來電話,交流一番後得知,案子並非發生在三中和各自的家附近,於是兩人都放了心。

傍晚母親回來後,倒意外地帶來了詳細內容,說她在超市被一個有著“小廣播”雅號的主婦逮住了。

“說來也挺嚇人的。”兩人一起準備晚飯時,母親邦子為了不讓兩個在看電視的妹妹聽到,壓低聲音說,“涼子你知道吧?千田四丁目那兒不是有家叫‘東京糕點’的工廠嗎?”

“有直銷店的那家?知道啊,那裏的蘋果酥派很好吃。”

“那邊上不是有間香煙店嗎?也賣些糕點之類的。”

店裏的老板娘殺死了她的兒媳婦。

“是嗎?可香煙店的阿婆年紀挺大了吧?雖說我路過的時候從不注意看。不過那樣的老太太也會殺人嗎?”

“是啊。她有七十來歲了吧,兒媳婦也四十出頭了。是菜刀割脖子死的。”

老太太殺死兒媳婦後,連店門也不關,就跑了出去,一時間大家都搞不清她跑去哪兒了。沒過多久,有熟人看見她在附近轉悠,便說服她去派出所自首。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了地皮吧。”邦子手裏切著蘿蔔,皺起了眉頭,“賣還是不賣,跟兒子兒媳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