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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時已經讀大學了吧?”

“嗯,但他沒有正經上過學。”

她表哥半夜三更在馬路上飆車,一不小心撞上電線杆。糟糕的是,當時車上還載著他的女朋友。

“他女朋友也死了。所以辦喪事那會兒,伯父伯母一直低聲下氣擡不起頭,說,‘我們家的混賬兒子弄死了別人家的寶貝女兒,真是罪過啊,可又不能不給混賬兒子辦喪事,就覺得更罪過了。’”

兒子不僅弄死了自己,還間接過失殺人。這對父母是這麽想的。“真的是混賬兒子嗎?”如此直截了當的問題,只有在章子面前才能提出來。

“絕對名副其實。”章子微微一笑。她那對清澈明亮的眸子一直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因此她的笑容僅僅維持了一秒便消失了。“我媽也很討厭他,遇上家族聚會總是小心提防,不讓他靠近我。”

“他很下流嗎?”

“超下流!”章子將白晰的臉蛋轉向涼子。她的頭發和瞳仁都是偏淡的栗棕色,很是美麗。雖然真理子對她的評價包含偏見,但也有中肯的一面——古野章子確實是有著明星氣質的美女。

“電視劇裏不是常有一些浪蕩的富家少爺嗎?大家都懷疑現實中是否存在這種人。而我的表哥就是這樣的。”章子說,他是故意模仿那種腔調的,“他好像以為,作為一個有錢的大學生,就應該以那種角色為榜樣。”

“這樣的表哥,說不定哪天會向自己的表妹下手?”

涼子的這一憂慮,章子認真地點了點頭:“所以我媽提防著呢。我也是。”

章子還被他偷拍過照片,那是在夏天穿著無袖連衣裙的時候。

“他還拿照片向雜志社投稿呢。有些少女癖喜歡看的。”

“是嗎?你看到了那些雜志?”

“就在他房間裏,是伯母發現的,她還到我家來道歉了呢。”

原本只是為了緬懷而去整理兒子的房間,卻發現了見不得人的東西。做母親的當時一定十分慌亂吧。

“爺爺那次另當別論,要是跟表哥那次相比,今天的葬禮可要傷心得多。

葬禮的到場者全都一身黑衣,像是一群人模人樣的烏鴉。章子的目光越過這群烏鴉的頭頂,投射到柏木卓也的遺像上。

涼子對著遺像輕輕眨了眨眼,遺像卻沒有給她任何回應。照片是不會動的,就像死人一樣。她胡思亂想著。

“既傷心,又落寞。”章子繼續說道。

涼子覺得,章子好像沒有必須來參加葬禮的理由。

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涼子靜靜等著她說出下文。

“一年級時,柏木看過我們的教室公演,還談了感想呢。”

那時,章子在戲劇社只負責管理後台的道具和服裝,即使到今天,社內也從未上演過她的原創劇本。其實,知道章子熱衷劇本寫作的人,連涼子在內總共只有兩三個。不過,章子現在好歹能夠當上導演,比一年級時要有地位得多。初中生的等級制度——包括OB和OG(注:OB和OG是Old Boy和Old Girl的縮寫,在日本特指已經畢業的學生,或社團的前輩。)的存在——其實比差勁的公司更加嚴重。

在城東三中,不僅僅是戲劇社在表演戲劇,舉辦文化節時,一二年級的所有班級都要排演自己的劇目,並在體育館內輪流表演,學校不會為戲劇社安排專用的表演時間。所以作為社團之一的戲劇社沒有任何特別的優待。

不過,學校允許戲劇社開展所謂的教室公演,即每學年兩次,利用星期天,在教室裏公開表演戲劇。涼子去看過一年級下半學期和二年級上半學期的教室公演。觀眾很多,還會有人坐不上座,站著觀看。老師們也會夾在學生中間一起看。看今年的公演時,涼子就坐在保健老師尾崎身邊。

“那場演出我也看過嗎?”涼子問道。

章子搖了搖頭:“你沒看。那是在一年級放暑假之前,你正好要出席什麽大會,沒能趕來。”

涼子追憶著,好像是去給劍道社的練習比賽助威了吧。

“還是不看的好。很無聊的。”章子幹脆地說,“演的是契科夫的話劇《萬尼亞舅舅》。那出戲很長,不可能演全,我們就把劇本的後半部分改編成四十來分鐘的簡化版。可這樣一來,觀眾就看不明白了。於是,改編劇本並擔任導演的二年級學長口述了前半部分的情節,大概就像電視裏的綜藝節目——我不看那種節目,不太清楚是不是那樣。”

章子說,整場戲劇連同口述部分都用了關西腔。據那位導演兼劇作家的二年級學長說,這才是看點所在。

“他振振有詞地說什麽‘戲劇的主題會隨著語言的而改變’,其實這原本也不是他的想法,是一個在大學裏搞戲劇的OB的意見。他只是個傀儡罷了。”章子熟練地運用著難懂的字眼,用激烈的語氣一吐為快,“簡直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