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街取貨(第2/17頁)

他穿過房間,來到一個有裂口的衣櫃前,拿出一誇脫廉價的黑麥威士忌,齜著牙灌了一口,然後把瓶塞推進瓶頸,用掌跟狠狠地砸了一下。

“夥計,我宿醉未醒嗎,”他嘶啞著嗓子嘟囔道。

他望著衣櫃鏡子裏的自己,盯著滿臉的胡楂,還有喉嚨上那道接近氣管的白色粗疤。他聲音沙啞,因為喉嚨上挨的那顆子彈影響了聲帶。這是一種溫柔的沙啞聲,就像一個藍調歌手的嗓音。

他脫了睡袍,一絲不掛地站在房間中央,腳趾在地毯邊緣的一大塊裂縫處摸索。他身板厚實,這使他看上去比實際要矮一些。肩膀削窄,鼻子有點兒厚,顴骨上的皮膚像皮革。一頭又短又卷的黑發,眼神堅毅,嘴巴小巧而有型,是個反應敏捷的家夥。

他走進一間昏暗、肮臟的浴室,踏入浴缸,打開淋浴。水溫吞吞的,不太熱。他站在蓮蓬頭下,給自己擦肥皂,渾身上下都搓遍了,揉捏一下肌肉,最後沖洗幹凈。

他從架子上抽過一條臟兮兮的毛巾,將全身擦得發亮。

突然,從未關緊的浴室門後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他不由得停下了。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又聽見了聲音,是木地板發出的嘎吱聲,還有窸窸窣窣的布料聲響。皮特·安格利奇走到門邊,緩緩地拉開門。

那個身穿紫色西裝、頭戴巴拿馬草帽的黑人正站在衣櫃邊上,手上拿著皮特·安格利奇的外套。他面前的衣櫃上放著兩把槍。其中一把是皮特·安格利奇用舊了的柯爾特手槍。房門關著,一把帶著標簽的鑰匙掉在了門口附近的地毯上,仿佛它是從門上掉下來,抑或是從門外被推出來的。

斯麥勒任由手上的外套滑落到地上,左手拿著一只錢包。他右手舉著柯爾特手槍,一臉陰笑。

“好吧,白小子。繼續擦幹自己吧,”他說。

皮特·安格利奇用毛巾裹著自己。他擦幹身體,左手拿著濕毛巾,一絲不掛地站在那兒。

斯麥勒掏空錢夾後把它放在衣櫃上,左手點著鈔票。右手仍然舉著槍。

“八十七塊。不少錢。其中一部分是在賭桌上從我那兒贏來的,不過我要全拿走,夥計。放輕松。我跟這兒的經理是哥們兒。”

“給我留點兒,斯麥勒,”皮特·安格利奇扯著嗓子說。“這些是我的全部家當。給我留幾個子兒,嗯?”他的聲音厚重、粗啞,仿佛喝了酒。

斯麥勒露出閃閃發亮的牙齒,搖了搖他那細長的腦袋。“辦不到,夥計。我有個約會,需要這筆錢。”

皮特·安格利奇向前邁了一小步,站住身子,局促地笑了笑。他自己的手槍槍口居然對準了他。

斯麥勒側身來到威士忌酒瓶前,舉起酒瓶。

“我也可以拿這個,對吧。我的寶貝嗜酒如命。當然了。在你褲子口袋裏的都是你的,夥計。夠公平吧?”

皮特·安格利奇突然向邊上一躍,大約有四英尺遠。斯麥勒的臉扭曲了。槍口猛地調轉方向,酒瓶從他的左手脫落,狠狠砸在了他的腳上。他大聲尖叫,粗野地亂踢,腳趾被地毯上的裂縫卡住了。

皮特·安格利奇拿起濕毛巾,一把甩向斯麥勒的眼睛。

斯麥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叫嚷。接著皮特·安格利奇用堅實有力的左手捏住斯麥勒那只握槍的手的手腕。他使勁一扭,他的手往下壓著斯麥勒的手,蓋住槍。手槍槍口轉向內側,碰到了斯麥勒的腰。

一只堅硬的膝蓋惡狠狠地頂向了皮特·安格利奇的下腹。他吸了口氣,手指緊緊地扣在斯麥勒放在扳機上的手指。

槍聲沉悶,被紫色西裝蓋住了。斯麥勒雙眼翻白,窄長的下巴松垮垮地耷拉下來。

皮特·安格利奇任由他躺在地上,氣喘籲籲,他彎著腰,臉色發綠。他摸到那瓶掉在地上的酒,拔掉木塞,灌了些火辣辣的烈酒。

他的臉色漸漸恢復。呼吸也平和了。他用手背抹去額頭的汗水。

他摸了摸斯麥勒的脈搏。斯麥勒已經沒有脈搏了。他死了。皮特·安格利奇松開手上的槍,走到門口,向走廊探尋。空無一人。門外的鎖上有一把萬能鑰匙。他拔下鑰匙,從裏面鎖上了門。

他穿上內衣、襪子和鞋,套上那件破舊的藍色嗶嘰西裝,皺巴巴的襯衫外打了一條黑色領帶。他走回屍體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卷鈔票。他在一個廉價的纖維手提箱裏打包了幾件零散衣物和洗漱用品,站在門口。他用鉛筆將一張撕下的紙片推入左輪手槍的槍管內,換下使用過的彈匣,將彈殼用腳跟碾碎沖入了馬桶中。

他從外面鎖上了門,走下樓來到大堂。

那個禿頭服務員瞪大眼睛望著他,隨後低下了頭。他的臉色變得灰白。皮特·安格利奇倚靠在櫃台上,攤開手,兩把鑰匙叮當一聲掉在了凹凸不平的木質台面上。服務員盯著兩把鑰匙,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