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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德爾扭過頭來,用無可挑剔的禮貌態度問道:“郵局每天上午在這個地區投遞多少次郵件,莫裏森太太?”

她還想要硬撐到底。“就一次,”她沒好氣地說,“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她的目光飄忽不定。那只兔下巴顫抖著,眼看著就要失控了。她用兩只手緊緊抓住那條藍白色圍裙的橡膠褶邊。

“今天上午的投遞員剛剛走過去了,”蘭德爾用心不在焉的語調說,“掛號信也是平常的這個投遞員送的嗎?”

“那些都是用特種快遞交到她手裏的。”老太婆的嗓子啞了。

“哦。可上周六郵遞員沒有在她家門口停下的時候,她沖出去找他問話的。你剛才根本沒有提特種快遞的事。”

看著他顯身手真是件有趣的事——如果他顯身手的對象是別人的話。

她的嘴張得老大,牙齒閃著漂亮的光澤,一看就是在一杯玻璃溶液裏泡了一整夜的成果。就在這時,她突然發出一聲粗厲的叫聲,把圍裙往腦袋上一掀,隨即沖出了房間。

他看著她沖出去的那扇門。那是在拱門的另一頭。他笑了。一個非常疲倦的微笑。

“幹凈利落,而且一點兒也不花哨,”我說,“下次你來唱黑臉。我不喜歡對老太太扮黑臉——哪怕她們是愛扯謊的長舌婦。”

他的臉上依然掛著微笑。“老把戲。”他聳聳肩。“警察工作。哎。她開始講的是實話,因為她了解實情。可實話講起來不夠酣暢,聽起來不夠刺激。於是她試著添油加醋了一番。”

他轉過身去,我們一起走出房間,進了門廳。後堂傳來一陣微弱的啜泣聲。對於某個耐性很好的男人而言——他如今早已離世——這曾經是一招制敵的武器(也許吧)。對我而言,這不過就是一個老太婆的啜泣聲,但它也並不令我心情愉悅。

我們靜悄悄地走出了這棟房子,關前門的時候輕手輕腳的,確保網格門沒有發出砰的一聲響。蘭德爾戴上帽子,嘆了口氣。然後他聳聳肩,鎮靜地攤開那雙冷靜的、保養良好的手,攤得很舒展。這時我們還能聽到一聲聲若有若無的啜泣在後堂響起。

郵遞員的背影已經在街面上走開兩棟房子遠了。

“警察工作。”蘭德爾平靜地說,壓低了嗓子,撇了撇嘴。

我們穿過兩棟房子間的空地,來到隔壁家門前。弗洛裏安太太還沒有把洗過的衣服收進去。一件件衣物在側院裏的鋼絲繩上抖動著,看上去又硬又黃。我們走上台階,撳響門鈴。沒人應答。我們敲了敲門。沒人應答。

“上次門是開著的。”我說。

他試著開門,一邊用身體小心翼翼地遮掩住手頭的動作。這次門鎖了。我們走過門廊,沿著遠離老八卦的那一側繞到了房子的後面。後門廊上有一道掛著門鉤的網格門。蘭德爾敲了敲門。裏面沒有一點兒動靜。他轉身走下兩級幾乎掉光油漆的木頭台階,沿著雜草叢生的廢棄車道找到一間木質車庫,推開車庫大門。門吱呀一聲開了。滿滿一車庫的破爛。幾只破舊的老式大箱子——它們甚至不值得劈開了做柴火。生銹的園藝工具、舊罐頭盒子,多得數不過來,一箱一箱地撂在那裏。門兩邊的墻角裏各有一只胖大滾圓、漂漂亮亮的黑寡婦蜘蛛坐在邋遢簡易的蜘蛛網裏。蘭德爾撿起一塊木頭,心不在焉地把它們弄死。他關上車庫大門,沿著長滿野草的車道從遠離老八卦的那一側回到房子前面,走上門前的台階。他又是撳門鈴,又是敲門,可還是沒人應答。

他慢吞吞地退了回來,扭頭望了一眼街對面。

“後門是最容易對付的,”他說,“隔壁的老母雞這會兒不會管我們的。她扯了太多謊了。”

他走上屋後的兩級台階,幹凈利落地將一把刀片插進門縫,挑起門鉤。我們就這樣溜進了網格門廊。門廊裏面堆滿了罐頭盒子,有些罐頭裏面全是蒼蠅。

“天啊,這樣的生活方式!”他說。

後門很容易對付。一把五分錢的萬能鑰匙打開了門鎖。可門後面還上了門閂。

“這可不妙,”我說,“我猜她已經跑了。不然她是不會鎖得這麽嚴實的。她是個馬大哈。”

“你的帽子比我的舊,”蘭德爾說。他瞅了一眼後門上面的玻璃門板。“借我用一下,我來推開玻璃。還是說我們應該幹得幹凈利落些?”

“踹門吧。這裏沒人在乎。”

“瞧好了啊。”

他後退兩步,然後猛地沖向門鎖,飛起一腳,腿與地面平行。有樣東西不緊不慢地裂開了,門開了道幾英寸寬的縫。我們用力把門推開,從油地氈上撿起一根豁了口的鑄鐵,禮貌地將它放在矽化木滴水板上,和九只空杜松子酒瓶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