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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得宛若一尊石像。

“行了,”我語氣沉重地接著說道,“你願意帶她走嗎?讓她遠離這兒,帶去一個有人能對付她這種類型的地方,去一個他們會阻止她接觸槍支、刀械和烈酒的地方。媽的,或許她甚至能自己痊愈,你知道的。有過先例的。”

她站起身,慢慢走向窗前。乳白色的窗簾在她腳邊疊成厚實的一堆。她站在層層疊疊的簾子間,望著寂靜的黑色山麓。她一動不動站著,幾乎跟窗簾融為一體。她的雙手松弛地放在身體兩側。徹底靜止的雙手。她轉身往回走,穿過房間,對身旁的我視而不見。等她走到我身後,她急促地喘了口氣,說話了。

“他在廢水池裏,”她說,“早已是一具恐怖的陳屍了。是我幹的。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去找過艾迪·馬爾斯。卡門回家來告訴我她打死了人,活像個小孩子。她不是正常人。我知道警察會從她口中問到一切的。過不了多久,她甚至會拿這件事吹噓。要是讓爸爸知道,他立馬就會報警,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他們。當晚他就會去世。他去世倒沒什麽——關鍵在於他去世前會怎麽想。拉斯蒂不是個壞人。我不愛他。但他應該是個挺不錯的人。只不過不管他這樣還是那樣,活著還是死了,比起瞞住爸爸,他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所以你就放任她胡來,”我說,“惹出別的麻煩。”

“我是在爭取時間。只是爭取時間。當然我用了錯誤的方式。我以為連她自己都會把事情給忘了。我聽說他們常會忘記發病時做的事。也許她已經忘記了。我知道艾迪·馬爾斯要榨幹我,但我不在乎。我必須尋求幫助,而我只能得到像他那種人的幫助……有些時候,我自己都不相信這一切。另外那些時候,我只好趕快喝醉了事——不管在一天中的什麽時間。趕緊喝醉了事。”

“你帶她走,”我說,“趕緊帶她走才是真的。”

她還是背對著我。她此時的語氣變得和緩了:“那你準備怎麽辦?”

“不怎麽辦。我要走了。我給你三天。如果到時你離開了——很好。如果你沒離開,我就去告發。別以為我是說說而已。”

她突然轉過身。“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麽。我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嗯。帶她離開,確保每一刻都有人看著她。能保證嗎?”

“我保證。艾迪——”

“忘了艾迪吧。等我休息一下,我要去見他的。我會對付艾迪。”

“他會殺了你的!”

“是啊,”我說,“可他最厲害的手下都沒辦到。我倒想會會其他人。諾裏斯知道這一切嗎?”

“他永遠不會說出去的。”

“我覺得他都知道。”

我很快離開了她,走出房間,沿著鋪著瓷磚的樓梯走到了大廳。離開的時候我沒有看到任何人。這次沒有人來給我送帽子了。屋外,亮麗的花圃看上去像是中了蠱,仿佛有憤怒的小眼睛在灌木叢後面看著我,仿佛陽光裏也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鉆進車裏,向山下駛去。

一旦你死了,躺在哪裏又有什麽關系呢?在肮臟的廢水池或是高山上的大理石寶塔裏?你死了,你睡去了,長眠不醒,這種事再不會叫你費心思量。對你來說,油也好,水也罷,跟風和空氣並無不同。你就此睡去,長眠不醒,不在乎你死得樣子有多齷齪多不堪,你又是在何處倒下的。如今,我也是這齷齪不堪的一分子了。比拉斯蒂·裏根更有資格位列其中。可那位老人不必蹚這趟渾水。他可以靜靜躺在支著華蓋的床上,把毫無血色的雙手交疊在被單上,等待著。他的心是短暫而含混的低聲細語。他的思緒灰暗得猶如灰燼。再過一會兒,他也會像拉斯蒂·裏根一樣,睡去,長眠不醒。

回城的路上,我進了一家酒吧稍作歇息,喝了兩杯雙份蘇格蘭威士忌。喝完卻並沒有感覺好些。這兩杯酒只讓我想起銀發套姑娘。我再也沒能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