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韋伯上尉坐在辦公桌後面,他尖尖的鷹鉤鼻朝我一點,說:“坐下。”

我在一張圓背木扶手椅上坐下,向外松了松左腿,因為椅面有點紮人。那是間靠角落的辦公室,寬敞、幹凈。德加莫坐在桌子一邊,蹺起二郎腿,若有所思地摸摸腳踝,望著窗外。

韋伯接著道:“麻煩是你自找的,吃苦頭了吧。你在居民區開到時速五十五英裏,警車鳴笛叫你停下,紅色的探照燈也亮了,你偏偏還要逃。停了車罵罵咧咧,還把一位警官的臉打傷了。”

我什麽也沒說。韋伯從桌上拈起一根火柴,一折二,一擡手扔向身後。

“還是說他們在撒謊——老樣子?”他問。

“我沒看過他們的報告書,”我說,“也許我是在居民區超速了吧,或者說至少是在市內。警車原本停在我做客的人家門外。我一把車開走,就跟了上來,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是輛警車。我覺得莫名其妙,又不喜歡那車的樣子。我便開快了點,不過我就是想跑到燈光好一點的地方。”

德加莫轉過眼睛,冷峻而空洞地盯著我。韋伯不耐煩地用力咬咬牙。

他說:“後來你知道那是警車了,可在那段路中間調了半個頭,還是想溜。沒錯吧?”

我說:“是的。得開誠布公地稍微談一談,容我解釋。”

“我不怕開誠布公地稍微談一談,”韋伯說,“在開誠布公方面,我算得上半個專家。”

我說:“抓我的那倆警察把車停在喬治·塔列妻子的家門前。他們到得比我早。喬治·塔列之前是當地的一個私家偵探。我想見他。德加莫知道我為什麽要見他。”

德加莫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火柴,靜靜嚼著軟的那頭。他點點頭,面無表情。韋伯沒看他。

我說:“你可真蠢,德加莫。你做的每件事都蠢,做法也蠢。昨天在阿爾默醫生家門前你找我麻煩的時候,明明沒啥可耍橫的,你非要耍橫。明明沒啥能讓我好奇的,你非要勾起我的好奇。你甚至非要賣幾個破綻,告訴我要是心癢難耐,有什麽法子能滿足我的好奇。其實要保護你的朋友,你只需閉緊口風,等我行動。而我原本是不會行動的,你原本是可以免去這一切的。”

韋伯說:“你說了這麽多,跟你在威斯特莫爾街1200號附近被捕有什麽關聯嗎?”

“抓我準定跟阿爾默的案子有關,”我說,“喬治·塔列之前在調查那樁案子——直到他因為酒駕被捕。”

“噢,我可從來沒碰過阿爾默的案子,”韋伯厲聲道,“我也不知道是誰捅了尤裏烏斯·愷撒第一刀。別岔開話題,成嗎?”

“我沒岔開話題。德加莫了解阿爾默的案子,他不樂意別人談論那個。開警車的那哥倆也心知肚明。要是我沒去見調查阿爾默案的偵探的妻子,庫內和多布斯沒理由會盯上我。他倆剛開始追的時候,我沒超速。我想逃跑是因為我很清楚見了塔列的妻子會挨揍。德加莫早提醒過我。”

韋伯掃了德加莫一眼。德加莫那雙銳利的藍眼睛直視前方,看著對面的墻。

我說:“是庫內先逼我喝酒,我正喝著,他卻來揍我的肚子,我噴出酒來,弄得前襟都是,一股味道,我這才打傷了他的鼻子。你一定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把戲了,上尉。”

韋伯又折斷一根火柴。他靠在椅背上,看著繃緊的小小指節。他又看了一眼德加莫,說道:“要是你今天當上了警察局長,也該知會我一聲吧。”

德加莫說:“見鬼,就是跟這狗探子鬧著玩的。開開玩笑。一個人要是開不起玩笑——”

韋伯說:“是你派庫內和多布斯去的?”

“嗯——是的,是我派去的。”德加莫道,“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容忍這些私家偵探。他們跑到我們這兒來,沒事找事興風作浪,就為了混口飯吃,從幾個老蠢驢那兒狠狠敲一筆。這樣的人需要好好教訓一下。”

“你就是這麽看的?”韋伯問道。

“我就是這麽看的。”德加莫說。

“我不知道像你這樣的人需要什麽,”韋伯說,“眼下我覺得你需要透口氣。想不想透口氣,中尉?”

德加莫緩緩張開嘴:“是要趕我走?”

韋伯突然附身向前,他尖利的下巴仿佛正劃破空氣,宛若巡洋艦的艏踵。“幫個忙行嗎?”

德加莫緩緩起身,面頰上暈起兩攤深紅。他一只手用力往桌上一拍,看著韋伯。這一陣沉默,氣氛有點緊張。他說:

“好吧,上尉。不過你是在犯糊塗。”

韋伯沒有回答他。德加莫走到門口,出去了。等門關上,韋伯才開口。

“是不是按照你的線索,可以把一年半前的阿爾默案件和今天發生在萊弗瑞家的槍擊聯系起來?還是這不過你放的煙幕彈,其實你根本知道是金斯利的老婆殺了萊弗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