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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兩分鐘,比爾·切斯說:“那個騷到骨子裏的浪蕩貨跑了?”

“好像是的。”

“你到底是正牌警探還是就是個單幹的?”

“就是個單幹的。”

“她跟別的男人跑啦?”

“要我說可能性很大。”

“準是那樣。錯不了。金斯利應該能猜出來。她朋友很多。”

“在這兒?”

他沒回答。

“其中有沒有一個叫萊弗瑞的?”

“我又不認識。”他說。

“這都不是什麽秘密了,”我說,“金斯利太太從埃爾帕索發電報來說她和萊弗瑞要去墨西哥。”我從兜裏掏出電報,拿給他看。他不慌不忙從襯衫口袋裏摸出眼鏡,停下腳步看起來。他把電報還給我,收好眼鏡,凝望著湛藍湖光的遠處。

“你之前對我說了那麽多,也該讓你掌握點小機密。”我說。

“萊弗瑞來過一次。”他緩緩說道。

“他承認幾個月前見過金斯利太太一回,興許就是在這兒吧。他說打那以後再沒見過她。我們不知道該不該信他。沒理由信他,也沒理由不信。”

“那麽他倆這會兒不在一起吧?”

“他說不在一起。”

“我覺得她不會為結婚這類事小題大作,”他平靜地說,“去佛羅裏達度個蜜月更像她的作風。”

“可你沒法給我什麽確切信息嗎?你有沒有看見或者聽見什麽準信兒?”

“沒有,”他說,“再說就算有,我也不見得會說。我是卑鄙,但還不至於那麽卑鄙。”

“行,多謝配合。”我說。

“我沒欠你的情,”他說道,“見你的鬼去,你們這些天殺的狗偵探,統統見鬼去!”

“怎麽又來了。”我說。

此時我們走到了湖的盡頭。我丟下他,獨自走上小碼頭。我靠在碼頭邊緣的木欄上,發現先前看到的涼亭不過是面朝水壩、豎起成鈍角的兩堵墻壁。墻上懸著約摸兩英尺寬的房檐,好比加了頂蓋。比爾·切斯從我身後走過來,靠在我旁邊的欄杆上。

“並不是說我就不感謝你的酒。”他說。

“嗯。湖裏有魚嗎?”

“有些鱒魚,都是他娘的老油條。沒有新進來的。我不太釣魚。隨它們是死是活。抱歉我又爆粗口了。”

我咧嘴笑笑,靠在欄杆上低頭盯著寧靜深邃的湖水。低頭仔細看時,湖水是綠色的。水裏有動靜,有個淡綠色的東西在快速遊移。

“那是爺爺,”比爾·切斯道,“看那老畜生的身材。吃那麽胖真該害臊。”

水下面似乎有層平地。我搞不懂那用來幹嗎,便問他。

“壩沒建起來時,那本是上下船的地方。水壩讓水平面提升很多,老碼頭就淹了六英尺深了。”

一根磨破的繩子一端系著艘平底船,一端拴在碼頭的樁子上。船幾乎是靜止地浮在水上,但又並非紋絲不動。空氣安寧、平靜而和煦,一派城市裏難得的清寂。我願在那兒待上好幾個鐘頭,什麽也不做,把德雷斯·金斯利和他老婆還有他老婆的男友一股腦兒拋到九霄雲外去。

突然,我身邊一陣劇烈騷動,伴隨著比爾·切斯的聲音:“快看那兒!”他這一嗓猶如山間的雷鳴。

他粗糙的手指深深嵌進我手臂上的肌肉,直到我痛得再也受不了才作罷。他的身體在欄杆上遠遠探出去,著了魔似的盯著下面,原本曬得黝黑的臉,此時竟也生生透出白來。我循著他的目光,望向那沒在水底的平台。

在那座淹沒的綠色木架邊緣,有個東西懶洋洋從暗處飄了出來,停頓片刻,又飄回木板底下,看不見了。

那東西像極了人的手臂。

比爾·切斯僵硬地挺直起來。他一聲不響轉過身,踏著沉重的步伐沿碼頭往回走。他在一堆亂石前俯下身,大喘氣。我聽到他急促的喘息聲。他揀出一塊大石頭,舉到齊胸高,邁步回到碼頭上。那石頭起碼一百磅重。他脖子上的肌肉,裹著緊繃的棕色皮膚股股暴突,猶如帆布下拉直的繩子。他牙關緊咬,氣息從齒縫裏一抽一吐,嘶嘶作響。

他走到碼頭口,穩住身體,舉起石塊。石頭在空中懸了片刻,他的眼睛死死盯住下方,打量著。他口齒不清地慘叫一聲,身子猛地前傾,抵住顫動的欄杆,將那塊有力的大石向水裏砸去。

水濺得比我們人還高。石頭垂直沉下,結結實實砸在水底木板的邊緣,幾乎跟我們看到那東西飄進飄出的位置毫厘不爽。

湖水劇烈湧動了一陣,波紋漸漸擴散,淡入遠景,一圈挨一圈,越來越小,中心冒著幾絲泡沫。水下隱隱傳來木板斷裂的聲響,這聲音似乎是經過好久才傳進我們耳朵。突然,一塊老舊的爛木板戳出了水面,參差不齊的一端足足有一英尺裸露在外,隨即啪的一聲癱倒,飄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