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兩名保鏢

“波本與牛肉”餐廳的服務生將完全沒碰過的班尼迪克蛋收走時,同情地看著這名客人。這一個星期,他每天早上都會邊看報邊吃早餐。有幾天他看起來的確很累,但卻從來沒像今天這副模樣。更別說他抵達時都已經快要兩點半了。

“昨晚很糟嗎,先生?”

這位顧客坐在桌前,行李箱放在一旁,泛紅的雙眼毫無生氣,就連胡子也沒刮。

“嗯,對,難熬的一晚。有……很多事得處理。”

“辛苦了。這就是為什麽需要有英皇十字區這種地方。還需要什麽嗎,先生?”

“謝謝,不用了。我還得趕飛機……”

服務生聽了這話後感到有些可惜。他才剛喜歡上這個安靜的挪威人。他看起來似乎有點寂寞,但卻十分友善,給的小費也很大方。

“嗯,我看到行李箱了。如果你有好一陣子沒辦法再上門的話,這頓就算我請吧。你確定你不要來杯波本或傑克丹尼爾威士忌?喝個一杯再上路?”

挪威人驚喜地擡頭看他,仿佛服務生說的是一件他早該做的事,但不知為何卻給忘了。

“那就麻煩來杯雙份的好了。”

幾年後,克莉絲汀搬回了奧斯陸。哈利透過朋友得知,她有個兩歲的小女兒,但還在倫敦的時候就與那個英國佬分手了。後來有一天晚上,他在沙丁魚夜店遇到了她。他走近時,發現她變了很多,膚色蒼白,披頭散發。她發現他時,臉上擠出一個膽顫心驚的微笑。他向她身旁的卡佳坦打了聲招呼。他印象中,那人是個“玩音樂的朋友”。她說話很快,神經兮兮地說著一些不重要的事,不讓哈利有機會問那些她明知他會問的事。接著,她談到了未來的計劃,但眼中卻沒有神采,他印象中的克莉絲汀手勢奔放,但如今卻動作緩慢,顯得無精打采。

有一刻,哈利以為她哭了,但他當時醉得厲害,所以無法確定。

卡佳坦原本要走了,但又回頭在她耳旁低聲說了些話,從她的擁抱中掙脫,對哈利露出優越感十足的微笑。後來大家都離開了,只剩哈利與克莉絲汀坐在空無一人的夜店裏,四周全是煙盒與玻璃碎片,一直坐到他們被請出去為止。很難說他們是誰攙扶著誰走出店門,又是誰建議要去旅館的。總之,他們最後去了薩伏伊飯店,迅速喝完迷你酒吧裏的酒,爬上了床。哈利盡力想突破她的心防,但卻徒勞無功,一切為時已晚。當然,一切早就過去了。克莉絲汀把頭埋在枕頭裏哭著。哈利醒來後,悄悄走了出去,攔了輛計程車去波斯特咖啡店,那裏比別間小酒吧還要早一個小時營業。他就這麽坐在店內,沉思著他們之間是什麽時候成為過去式的。

春田旅舍的老板叫做喬,是個體重過重,性情隨和的家夥。他以節儉謹慎的態度經營這間稍嫌破舊的小旅舍將近二十年之久。在英皇十字區的廉價旅舍中,這裏稱不上頂尖,但也絕非最差的,真要說的話,他只有幾點會被客人抱怨。其中一個就如同前面說的一樣,喬是個隨和的家夥。另一點,則是他總堅持房客要先看過房間,要是他們願意付超過一個晚上的錢,他就會少收五元。而第三點,或許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始終以接近免費的價錢讓背包客、酒鬼、吸毒犯與妓女入住……

就算是那些無法入住的人也很難討厭喬。沒有人會被春田旅舍激怒或是取消訂單;這裏最多只會有惋惜的微笑與旅舍客滿時的誠摯道歉,這裏或許會取消你下周的續住資格,但也很歡迎你再次造訪。由於喬很會看人,很快便能確認住客類型,在處理時沒有絲毫猶豫,因此很少會遇到那種愛抱怨的客人。只有在很少數的情況下,喬才會在判斷客人方面犯下錯誤,而他也為此十分後悔。

他回憶過去的幾次狀況,迅速對他面前的高大金發男人那副矛盾的形象做出總結。他身上樸實的服裝,讓人覺得他有錢,但認為沒必要花在衣服上。是外國人這點值得大大加分;通常只有澳洲人才會惹來麻煩。後背包與睡袋通常代表瘋狂的派對,還有毛巾會被偷走什麽的,但這人帶著手提箱,看起來保存得很好,表示他並不常出門。沒錯,他沒剃胡子,但從頭發來看,離他上回去理發院並不算太久。除此之外,他的指甲修剪整齊,瞳孔也是正常尺寸,沒有吸毒問題。

這些印象的總合,再加上那人直接把信用卡與挪威警察證放在櫃台上,使他通常會說的“很抱歉”開場白,就這麽卡在喉嚨裏。

這個人毫無疑問地喝醉了,而且醉得厲害。

“我知道你看得出我還有點錢,”那人留意到喬的猶豫,用一口急促不清,但卻出奇標準的英文說。“這只是假設而已。我可能會在房裏發瘋,像是砸破電視或浴室鏡子,還有吐在地毯上什麽的。這種事以前的確發生過。但如果我先抵押一千塊呢?不管怎樣,我打算讓自己醉到很難大吵大鬧,或是跑到走廊或接待處騷擾其他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