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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最先聽到有人談論亞林赫斯特女校的職缺一事,並不是來自教員們,而是出自學生們之口。今天是周六,她整個下午都和弗茹肯母女待在一起,幫忙縫制低年級學生在匯報演出那天表演瑞典民俗舞蹈時要穿的演出服裝。天氣晴朗,風和日麗,露西她們拿著一堆色彩艷麗的布料,走到花園的一個角落坐了下來,這樣可以一邊縫制衣服,一邊欣賞英國的田園風光。學生們此刻都去參加比賽了,花園裏面空蕩蕩的,沒有人去踐踏河邊的綠草地。她們帶著極大的祝福縫制著衣服,弗茹肯太太似乎跟自己女兒說了露西的種種好,此時的弗茹肯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而且露西高興地發現,這個平時讓她想起如雪上反射的陽光般耀眼的年輕女子,竟也會溫暖地咯咯笑,而且還很幽默。(誠然,弗茹肯太太對露西的縫制技術大為失望,不過她對英國人倒是有著很大的包容性。)弗茹肯太太重新說到了食物,滔滔不絕地講著某種“肉丸”的一長串優點。而露西(她不會下廚,就只知道在最後土豆煮熟的時候,用鍋鏟將其鏟成片狀,加上要一起煮的其他東西,然後再淋上一層醬汁)覺得這道菜費時費力,很是復雜,於是便決定不作理會。

“你今晚有空嗎?”弗茹肯問露西,“我們打算今晚去拉博鎮看戲,我母親她還沒看過英國戲劇,要是你願意一同前去的話,我們都會很高興的。”

露西解釋說自己今晚要去斯圖爾特宿舍,參加她辦的慶祝找到工作的派對。“我知道教員通常不參加學生的私人聚會,不過我不算是正式教員。”

弗茹肯上下看了露西一番然後說道:“你應該去當一個教員,你簡直就是她們的良藥。”

又是那句醫學用語,就好像她是一劑處方似的。

“這話怎麽說呢?”露西問。

“噢,我英語說得不好,表達不清楚,而用德語說起來又太晦澀了。就是,一部分是因為你穿高跟鞋,一部分是你寫了一本書,一部分是她們不需要對你有半點畏懼之心,一部分是……噢!天哪,太多個理由了。對她們來說,你來得恰是時候,這段時間她們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但又不能分心……噢,真希望我的英語能好一點。”

“你的意思是說,她們就好比‘胃酸過多’,而我就是那劑中和酸性的‘堿’。”露西說。

弗茹肯出乎意料地咯咯笑了起來。“對對,就是那個意思。盡管我很遺憾你今晚不能和我們一同去看戲,不過學生邀請你參加派對,說明她們非常喜歡你,我想你一定會玩得盡興的。現在期末考試考完了,今晚大家一定都會很高興。等下她們比完賽回來,這周末就自由了。所以她們周六一定會狂歡一陣。”她說完又用英文加了一句,“解放萬歲!”

學生們確實是解放了。露西和弗茹肯母女在方院門口分開,她們母女倆繼續往屋前的客房走去。剛走進方院,她就聽到整棟樓都一片嘈雜:兩層樓澡堂裏的沖水聲,各種喊叫聲,橡木樓梯上火急火燎的腳步聲、歌聲、口哨聲、哼哼聲。很顯然,兩支球隊都回來了,而且看這氣氛她們應該是勝利而歸,現在整棟樓都沸騰著。一片嘈雜的人聲中,露西聽到大家不斷重復地提到一個詞。她上樓時要路過一樓澡堂,這時才第一次聽別人說起亞林赫斯特。“你聽說了嗎?天哪!亞林赫斯特女校哎!”

“你說什麽?”

“我說亞林赫斯特!”

裏面的水龍頭被關掉。

“水聲太大我聽不清楚,你剛剛說哪裏?”

“亞林赫斯特!”

“真的假的?”

“是真的,”另一個聲音說,“千真萬確!”

“不可能啊,學校都沒給亞林赫斯特送宣傳海報。”

“確實是真的。霍琪老師的秘書悄悄跟喬麗說了這件事,喬麗又告訴了她鄉下的妹妹,然後她妹妹又告訴了茶館的老板娘奈薇爾。今天下午騷核桃和她那個表哥去茶館喝茶,老板娘跟她說了這個事。”

“騷核桃那個小白臉表哥又來學校了嗎?”

“我在說亞林赫斯特!想都不敢想啊!你們覺得學校會把它分配給誰呢?”

“噢,這還用說嘛。”

“對啊,肯定是茵內斯啊。”

“茵內斯真幸運!”

“是啊,這也是她應得的。”

“亞林赫斯特!想想就覺得激動啊!”

露西經過二樓澡堂時,裏面也是一樣:洗澡的沖水聲,水花四濺聲,嘈雜的說話聲,以及談論亞林赫斯特女校的聲音。

“這事誰告訴你的?”

“騷核桃。”

“天哪,騷核桃的話你也信,大家都知道她說話經常顛三倒四。”

“總之,這等好事肯定是給茵內斯的,輪不到我,我大概只能在倫敦的鄉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