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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是這樣。”

她察覺到,他的嘴唇因為很薄,因此顯得很敏感,常常還沒開口,要說的話就已躍然唇邊。

“總有法子治好的,”她說道,“應該只是治療不力的原因。我想你沒找著個好一點兒的外科醫生吧。”

“我記不清是哪個外科醫生了。也許我那會兒暈過去了。他們做了該做的事:往腿上吊重物,諸如此類。”

“可是,帕——”她開口想叫他名字,但是停住了。

就在這當口,他反倒先說:“等你確認了所有的事情以後,再叫我的名字也不嫌遲。”

“他們現在的外科手術可神奇了,”為了掩飾尷尬,她繼續說道,“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說不準。大約兩三年前的事情吧。”

除了有些音節還帶著美國口音外,他說起話來倒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嗯,我們還是得想想有什麽可以補救的地方。是從馬兒身上摔下來的,對吧?”

“是啊。我當時反應不夠快。你怎麽知道是從馬兒身上摔下來的?”

“你告訴桑達爾先生你在馬場工作過。你還喜歡那裏嗎?”碧想讓這次對話盡可能地像火車上的閑聊。

“那是我生命中唯一莫大的享受。”

她再沒把它當作閑聊,而是高興地問道:“真的嗎?那些個西部的馬兒,它們夠得上駿馬嗎?”

“當然了,大部分都平淡無奇啦。我想,畢竟大多數好馬只要能夠勝任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可偶爾你也會邂逅很有血性的馬兒。其中一些就是駿馬。它們可比我記憶中的英國馬更——更有個性。”

“恐怕在英國,我們把它們的個性一一‘打磨’掉了。我忘了問你,你有自己的馬兒嗎?”

“有的,我有一匹,叫‘煙兒’。”

她注意到他說話時聲調的改變。聽起來有如破鐘的悶聲。

“一匹灰馬?”

“是啊,一匹暗灰色帶些黑點兒的馬。顏色也沒那麽暗,不是那種鐵灰色,你明白的。是一種柔和的煙灰色。等他發起脾氣來時,他跑得就像一道卷集旋轉的煙雲。”

嗯,一道卷集旋轉的煙雲,她好似都看見了一樣。他一定是個愛馬如命的人,才能有這番見地。而其中,他肯定最愛這匹叫“煙兒”的馬。

“‘煙兒’後來怎麽樣了?”

“我把他賣掉了。”

碧沒有追問下去。非常好,她也不想對這件私事窮追不舍。也許他摔斷了腿以後就不得不把馬給賣了。

她開始極力希望這個人果真是帕特裏克。

這個念頭使她重新回到剛才那個立場全失的處境當中。於是她含含糊糊地看了看桑達爾先生。

桑達爾先生捕捉到了她目光中的遊移,於是說道:“毫無疑問,阿什比女士是要準備給你擔保了,不過你得明白,這件事還需要進一步查證。如果整件事只是像浪子歸鄉那樣簡單的話,你姑姑大可接受你,讓你重新回到這個家庭中來。可如今,事情牽涉到了財產,關乎整個家業的最終歸屬。法律上規定,你要拿出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確鑿證據,這樣才能繼承那份屬於帕特裏克·阿什比的財產。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的立場。”

“我完全能夠理解。我會——當然啦——一直待在這兒,恭候你們的詢問,直到你們滿意為止。”

碧滿眼嫌惡地看了看房間四周,又眺望著窗外林立的煙囪,說道:“可你不能再待在這兒了。”

“比這兒差得遠的地方我又不是沒住過。”

“是吧,可那也不是你待在這兒的理由。如果你需要錢,我們可以給你一點兒,你懂的。”

“我哪兒也不去,謝謝你的好意。”

“你是不是只是想要獨立?”

“不,我圖這兒安靜,還很方便,不受打擾。如果你住過滿是床鋪的房子,你就知道隱私是多麽可貴的了。”

“那好吧,你就先待在這兒吧。有什麽其他我們可以——可以幫到你的地方?”

“要是能再有一套衣服就好了。”

“很好。如果有任何需要,只管跟桑達爾先生講,他會為你準備的。”話音剛落,她立馬意識到,如果他去了阿什比家的裁縫那兒做衣服,恐怕會引發不小的轟動,於是她補上一句,“桑達爾先生會把他裁縫的地址告訴你的。”

“為什麽不去沃爾特那家裁縫店呢?”男孩問道。

她一時間也不知說些什麽好。

“他們搬走了嗎?”

“噢,不,他們還在。可到了沃爾特那,你就得多費些口舌解釋了。”她必須把持住自己,畢竟任何人都可以查出阿什比家的裁縫是誰。

“噢,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她又閑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我們還沒有把你的事情跟家裏人說,”她邊說邊準備走,“我們是想,最好先不要告訴他們,等——等到事情如桑達爾先生所說,都弄清楚了再說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