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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想明白,為什麽皮姆利科會衰敗成這副模樣,”就在他們沿著那裝點得花裏胡哨的小路前行時,桑達爾先生打破了車上沉默的氣氛,“這兒道路還算寬敞,交通也還順暢,也不比鄰近的街區臟亂。可為什麽有錢人都放著這塊地兒不住,要去貝爾格萊維亞區[3]住呢?真叫人捉摸不透。”

“恐怕是從眾心理在作祟,”碧說話的時候盡量以一種閑聊的口吻應和著他的話題,“當地的第一夫人無意間開了遷出的先河,余下的人,按照社會地位降序排列,也紛紛效仿了她;而後,窮人就如潮水般湧入,填補了那些人留下的空白……就是這地方嗎?”

她看著面前頹敗的房屋,沮喪失望的心情再次溢上心頭;這兒油漆斑斑駁駁,水泥墻肮臟不堪,窗戶上掛著各種土裏土氣的窗簾,門廊久欠拾掇,門柱破敗可怖,上面吊著個模糊不清的門牌。

前門是開著的,於是他們走了進去。

走廊邊每個房間都張貼著不同的卡片,也就是這棟房子的每個房間都是單獨出租的。

“地址寫的是59K,”桑達爾說,“我猜K代表的是房號。”

“號是從一樓開始往上排的,”碧說道,“我這邊是B。”於是,他們開始往樓上走。

“H,”碧瞟了一樓另一個門說道,“K應該就在樓上。”

二樓就已經是頂樓了。他們一塊兒站在漆黑的樓梯口,除了一片寂靜什麽也聽不到。她想,他出門了,肯定是出去了,以後不得不再跑過來一趟。

“你帶了火柴嗎?”她問。

“I和J。”她讀著兩個前門的號碼。

接著是後面的一張門。

他們就這樣眼睛盯著這張門,在一片漆黑中站了好一會兒時間。終於,桑達爾篤定地走上前,敲了下門。

“進來!”一個聲音說道。這個聲音低沉,似男孩;跟西蒙那稍顯老成的聲音不大一樣。

高出桑達爾先生半個頭的碧能夠從前者的肩頭看過去,讓她大吃一驚的是,與其說這個男孩長得像帕特裏克,倒不如說他更像西蒙。她的內心縈繞著帕特裏克的圖像:都是些模糊不清的樣子,她只得費盡心力地打磨清晰,才能跟眼前這個成年人的形象作比較。她整個人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裏,都叫帕特裏克弄得心神不寧。

可眼下卻是個跟西蒙長得十分相像的人。

男孩從剛才坐著的床邊上站起身來,接著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把套在左手上正在縫補的襪子放在一邊。她很難想象西蒙補襪子會是怎樣一幅景象。

“早上好。”他開口道。

“早上好,”桑達爾先生接話說,“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給你帶了位訪客。”說完,他走到一邊好讓碧進來。“你知道她是誰嗎?”

碧與男孩那明亮而鎮靜的目光交會在一起,眼看著他認出自己,心裏怦怦直跳。

“你換了發型。”他說道。

是啊,當然啦;現在的頭發式樣肯定跟八年前今非昔比了;他自然能夠看出其中的不同之處。

“那你是認出她來咯?”桑達爾先生問道。

“當然啦,她是碧姑姑嘛。”

她等著男孩過來跟他打招呼,可他卻一動也沒動。過了一會兒,他轉身為她找了個座位。

“真不好意思,我這兒只有一張椅子。假如你不往後仰,坐著還沒事兒。”他一面說,一面搬來一把黑色的弓形靠背椅,還拿來有個小破洞的皮革坐墊。碧歡喜地坐下了。

“你介意坐在床上嗎?”

“我站著就好,謝謝你,我站著就好。”桑達爾先生趕忙回答說。

她暗自想,他臉上的細節倒完全不像西蒙;她注視著這男孩小心翼翼地在襪子上穿針引線。給人大體感覺就是他倆長相如出一轍;可一旦你仔細瞧,那原本令人嘖嘖稱奇的相似點卻又消失不見了,只留下家族成員間大致上的相像。

“阿什比女士在我辦公室裏就已經等不及了,所以我把她帶到了這兒,”桑達爾先生說道,“你看起來並不特別地……”他故意欲言又止,由著這話兒余音繞梁。

男孩用一種友善而不苟言笑的語氣說道:“我拿不準你們會不會歡迎我。”

這是一張令人好奇、一動不動的臉,就像是小孩子的畫。她現在也想起來了,他臉上的每個部分都恰如其分地出現在正確的地方,可就是少了些生氣。就連嘴巴都緊鎖成一條直線,像小孩子畫的那樣生硬頑固。

他走過去把襪子放在桌子上,她立馬看出他瘸著腿。

“你傷著腿了嗎?”她問。

“我把腿摔斷了。那是在美國的事了。”

“可如果你這麽四處走,腿不會疼嗎?”

“噢,已經不疼了,”他答道,“只是短了一些而已。”

“短了!你是說,永遠就這樣短一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