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爭分奪秒

格蘭特一整晚都沒睡好。這晚天氣平靜,他也沒做虧心事,身體也沒有不適,但就是睡不著。他抓住了犯罪嫌疑人,完成了任務。雖然整個白天他被折騰得筋疲力盡,但此刻卻像打了興奮劑。德雷斯戴爾準備的晚餐很豐盛,就算餓鬼投胎或者美食專家也不會挑剔什麽。窗邊吹來陣陣和緩的海風,壁爐裏燒著幹草,紅熱的色澤帶來溫馨的感覺,是篝火那種閃爍的火光不能比的。但是格蘭特就是睡不著。格蘭特感覺心裏有哪個地方不舒服,他一貫是個自省的人,因此想把它找出來。以前他經常這麽做,把問題分析出個所以然,對自己說:“天啊,原來是這樣!”心裏會舒服很多。他深知,豌豆大小的事情就能毀掉一個人的好心情。然而這次他卻無論如何找不到原因。他列舉了幾個可能的因素,然後一一否定掉。是因為那個女孩兒嗎?因為女孩兒的善良被人利用了,所以為她感到難過?可是誰知道丁蒙特小姐心裏是怎麽想的呢,反正他是看不出來她對他有特別的好感。喝下午茶的時候,她對拉蒙特表現出的感興趣,說不定只是在鄉下待久了,向往拉蒙特所描述的外面的世界。是因為他太累了嗎?他今天先是釣一天的魚,然後翻山越嶺地跑,腿都快斷了。是因為害怕到手的嫌犯又一次逃走嗎?安德生醫生說他沒有骨折,但是也要休息一兩天才能下床,逃跑的可能性基本就是零。

想遍了整個世界,也沒發現什麽可擔心的事情,但是他的心裏還是有那麽一絲不安。他無聊地拋著硬幣,卻聽見護士在走廊裏的腳步聲,因此決定起來看看能否幫上什麽忙。他穿上睡袍,把門推開一角,走廊上的燈光照了進來。他輕輕地走出房間,護士就跟在他身後,手裏拿著蠟燭。

“探長先生,病人的情況良好。”她說話的語氣帶著點兒嘲弄的意味,格蘭特覺得有點兒尷尬。

“不,我只是睡不著。我聽見你的腳步聲,所以就來看看能否幫上什麽忙。”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格蘭特故意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她的聲音緩和了點兒:“其實我也沒什麽忙的。他還在昏迷。”她推開門,讓格蘭特進房間。

床頭有一盞台燈,發出淡淡的光。窗外傳來陣陣若有若無的海浪聲——並不是在海灘上那種咆哮的聲音,而是很平緩,很柔弱。拉蒙特平靜地躺在床上,並沒有醒過來。借著燈光,格蘭特仔細地檢查了他的傷勢。他看起來好多了,呼吸也變得平緩而有力。“他在天亮前就能醒過來了。”丁蒙特小姐的語氣,更像是一種祈禱,而非陳述。

“我也很為你難過。”格蘭特突然說,“要經歷這些是是非非——你本不應該受牽連的。”

“別擔心,探長先生。我並沒有那麽脆弱。但是我不希望我媽媽和舅舅知道這件事,請你不要告訴他們,可以嗎?”

“好的,我答應你。我們應該讓安德生醫生再來診斷一次。”

她的身子在顫抖,格蘭特知道她很傷心,卻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只好不再說話。

“他真的那麽壞嗎,我是指,他為人方面。”

“不,據我了解,並不是這樣的。”格蘭特想說點什麽,但是又怕言多有失,只好說,“我只知道他在背後捅了他的朋友一刀。”

“我看報紙了,是排隊殺人案?”

格蘭特點點頭,等著她說“我不信”之類的,但是她終究沒有說。格蘭特覺得她是所有認識的女性裏面,唯一一個能用理智戰勝自己的情感的。她認識拉蒙特只有三天,拉蒙特不但說了無數的謊言,而且自身還是被警察追捕的嫌犯。這足以推翻她對拉蒙特的一切正面評價。

“我剛燒了壺茶,你要來一杯嗎?”格蘭特同意了,於是他們坐在窗邊喝了杯茶,吹了吹海風。對於這個季節的西海岸來說,今晚的天氣反常地溫暖。

格蘭特回房躺在床上。現在他還是心神不寧,不過他已經確定這並不是因為擔心丁蒙特小姐,那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天不知不覺地亮了,格蘭特一邊吃著香噴噴的培根和烤蛋,一邊給巴克發電報。雖然電報裏用了很多勝利的字眼,但是他卻莫名其妙地開心不起來。丁蒙特小姐也來了,穿著白色制服的她看起來既像護士,又像修女。她告訴格蘭特病人已經醒了,但是懇求他等醫生對他進行全面檢查後,再去審問。格蘭特深表同意。

“他是剛醒過來嗎?”

“不,他已經醒了幾個小時了。”說完她就扭頭離開了。格蘭特不禁聯想到,在這幾個小時內,護士和病人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麽談話呢?德雷斯戴爾過來跟他一起吃早餐,一如既往地友好而沉默,格蘭特覺得有些怪怪的。德雷斯戴爾安排他去真正地釣一天的魚,而不是像昨天那樣邊釣魚邊盯梢。格蘭特說,等安德生醫生來做了檢查後,他就去。而且巴克估計會給他發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