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格蘭特探長

巴克警長伸出他仔細修剪過的手指,按響桌子底下白色的呼叫電鈴,一直按到手下出現在面前。

“告訴格蘭特探長說我要見他。”巴克警長吩咐道。這位手下本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畢恭畢敬的一面,無奈最近身形過於肥胖,為了保持平衡,身子不得不微微往後仰,於是鼻孔朝天,完全就是一副傲慢無禮的模樣。自知事與願違,手下悻悻退出去傳達消息,把心中的難堪埋藏到絕情的文件堆裏。不一會兒,格蘭特探長來到警長的辦公室,兩人愉快地互相問候。看到格蘭特,警長臉上的陰霾不覺地消散了。

先不說格蘭特素來恪盡職守,睿智果敢,要再舉一個優點,那就是看不出來他是個當警察的。中等身高,體格偏瘦,而且他還——這麽講,如果我說衣冠楚楚,你肯定立馬聯想到服裝店櫥窗裏的陳列人體模型,想著他在人群中格外顯眼,那不是格蘭特;但如果你能想象一個人穿戴講究,而又有不同於服飾模型的那種,那便是格蘭特了。這麽多年來,巴克一直在努力模仿他下屬的衣著品位,卻差強人意,頂多算是打扮得過於用心了。他在衣著上,就像在很多其他事情上一樣,也是實在缺乏天賦。他是個刻苦耐勞的人,但這是對他最糟糕的評價。一旦投入工作中,共事的人都得跟他一起賣命,最後大家都情願這個人不要來到這世上。

他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格蘭特,不帶一點嫉恨,看著自己的下屬一大早神清氣爽的樣子——昨晚他被坐骨神經痛折騰得幾乎一夜沒睡,然後就來幹活了。

“高爾布裏治警局麻煩大了,”他說,“事實上,整條高爾街暗地裏都認為背後有一幫人在搞鬼。”

“是嗎?有人被耍了?”

“倒是沒有,不過昨天晚上那起案子已是近三天來他們那一片的第五樁命案了,警局上下都受夠了。他們希望我們能接手昨天的案子。”

“什麽案子?劇院排隊那起嗎?”

“沒錯,就由你來負責調查。開始忙吧,你可以叫威廉姆斯幫忙,我想讓巴伯去一趟伯克郡跟進紐伯裏的盜竊案,那邊要請人家幫我們的忙,少不了多恭維幾句,我覺得巴伯要比威廉姆斯更會說。就這樣,現在立馬出發去高爾街吧,祝你好運。”

半小時之後,格蘭特詢問過高爾布裏治的法醫。是的,那名男子在送到醫院之前就已經身亡,法醫說。兇器是一把短小,但極其鋒利的匕首,從男子背脊的左側插入,下手迅猛兇狠,以致刀柄緊緊地壓著衣服,所以血液才沒有淌出來,只能在傷口周圍慢慢滲出。在他看來,從男子遇害到被發現之間,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了,可能十分鐘甚至更久,一直到排在他前面的人移動,他才失去支撐,倒在地上。在那樣水泄不通的地方,即便他不動也會隨人流被推著向前走。事實上,如果一個人本來就想擠進混亂的人堆裏面,壓根就不可能倒下。他覺得很有可能男子也沒有意識到自己遇到刺殺。在那樣的場合下,難免會推推擠擠,多少會造成意外的傷害,突然的一下痛感又不是很強烈的碰撞自然也就置之不理。

“那刺殺他的兇手呢?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沒有,只知道這家夥應該很強壯,而且是個左撇子。”

“不可能是女人?”

“應該不是,憑一個女人的力量,不足以把刀使成這樣子。你想想看,當時連擺動後臂的空間都沒有,兇徒只能直接出手。因此,絕對是男人所為,而且手法幹凈利落。”

“死者本人的情況如何?”格蘭特問道,他想聽聽科學人士對於案件不管哪一方面的看法。

“了解得不多。面色圓潤——大概生活頗是滋潤,可以這麽說。”

“醒目機靈嗎?”

“是的,像個聰明人,我認為。”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是指,他做什麽工作?”

“不,這我可以自己查出來。我想你會稱為,什麽樣的——性格?”

“噢,性格方面。”法醫思索了一下,疑惑地看著發問的格蘭特,“這,誰也說不準——你懂我的意思嗎?”格蘭特表示認同他的說法,隨即法醫又說:“但我應該會把他歸為‘注定一事無成’的那一類吧。”他挑著眉毛試探對方的反應,確認沒有問題之後補充道:“光從相貌上看,感覺歷經磨煉,但看他的手,又覺得沒幹過多少正事。你自己等會看看就明白了。”

他們一同來到屍體跟前,死者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金發褐眼,體形瘦削,身高中等。他的雙手,和法醫所描述的一樣,五指修長,沒有操勞的痕跡。“估計是經常站著,”法醫瞥了男子的腳一眼,“而且走路時左腳腳趾向內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