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事實證明,《瑞比的玫瑰》是一本小說,但至少比坦納的英格蘭憲政史好讀很多。此外,它還是一本相當不錯的歷史小說,不過是以對話形式寫成的歷史書,是富有想象力的傳記,而不是純屬虛構的故事。不管那個伊芙琳·佩恩·埃利斯是何許人,她提供了肖像畫和家譜,而且作者似乎也沒打算把這本書寫成他和勞拉表妹小時候所說的“八股文章”。書中沒有文縐縐的之乎者也,是本簡單明了的作品。此書辭藻艷逸,在文采上更勝坦納先生的著作一籌。

格蘭特相信,如果你沒法去了解一個人,想對他有所認識的另一個辦法就是設法去了解他的母親。無懈可擊的聖托馬斯·莫爾對理查做出過一些個人評價,但那本書瑪塔還沒帶過來,在此之前,格蘭特倒也十分樂意讀一讀約克公爵夫人塞西莉·內維爾的生平故事。

他瀏覽了一眼家譜,心想愛德華和理查這對約克兄弟和別的國王不同,他們不僅有著普通人的生活經歷,而且血統十分純正。他看著他們的血統,感到很吃驚。如果把威爾士人也看作英國人的話,那麽從內維爾、菲茨艾倫、珀西、霍蘭、莫蒂默、克利福德、奧德利到金雀花王朝的伊麗莎白女王,全都是英國人(並且伊麗莎白女王也引以為傲)。從諾曼底征服(1)到農夫喬治(2)之間,許多君主都是混血——有著半法國、半西班牙、半丹麥、半荷蘭或半葡萄牙血統,與他們相比,愛德華四世和理查三世在血統方面完全勝出。

他還注意到,他們的母親出身皇族,血統的純正性絕不亞於父親那邊。塞西莉·內維爾的祖父是岡特的約翰(3),第一代蘭開斯特公爵,愛德華三世的第三個兒子。塞西莉丈夫的祖父是愛德華三世的另外兩個兒子,所以愛德華三世的五個孩子中,這三個人對約克兄弟有所貢獻。

“內維爾家族的成員,”佩恩·埃利斯小姐寫道,“因為出身於大領主,個個都頗具名望。因為家族相貌出眾,個個都眉清目秀。因為善於表現自己的性格和氣質,個個都特立獨行。集內維爾家族的這三種稟賦於一身,並將其演繹到極致的,當屬塞西莉·內維爾了。早在北方在紅白玫瑰軍之間做出抉擇前,塞西莉·內維爾就是北方的一支玫瑰了。”

佩恩·埃利斯小姐認為,塞西莉和約克公爵理查·金雀花之間的婚姻有愛情的成分。對於這樣的說法,在讀到這場婚姻的結果之前,格蘭特是有些懷疑的,甚至幾近輕蔑。在十五世紀,每年生一個孩子除了表示生育能力旺盛,並不代表什麽。而塞西莉·內維爾為風度翩翩的丈夫生這麽多孩子,只能說明他們住在一起,並不意味著愛情。不過在當時,妻子的角色就是溫順地待在家裏操持家務,塞西莉·內維爾卻總是陪著丈夫在外面旅行,也充分表明他們在一起過得異常快樂。從孩子的出生地就能看出他們去了哪些地方旅行,出行有多麽頻繁。她的第一個孩子安妮出生在他們的家鄉北安普敦郡的福瑟陵格。早夭的亨利出生在哈特菲爾德。愛德華出生在魯昂,也就是約克公爵執行公務的地方。愛德蒙和伊麗莎白也在那裏出生。瑪格麗特出生在福瑟陵格。早逝的約翰出生在威爾士尼斯鎮。喬治出生在都柏林(格蘭特心想,喬治具有愛爾蘭人的執拗性格,是否就因為這個原因),理查則出生在福瑟陵格。

塞西莉·內維爾並沒有端坐在北安普敦郡的家中,等著男主人在他看來合適的時間來看她。她陪著丈夫周遊世界,在各地居住。這個有力的證據足以證明了佩恩·埃利斯小姐的觀點。不論怎麽去看待,這顯然都是一場非常成功的婚姻。

當愛德華的兩個小弟弟住在帕斯頓家族的宅邸時,他之所以每天前去看望,或許也和這有關系。甚至在苦難發生前不久,約克家族一直都很團結。

格蘭特用拇指翻起書頁時,出人意料地發現有幾頁很特別,那裏記錄著一封信。一封兩個較大的男孩愛德華和愛德蒙寫給他們父親的書信。男孩們在勒德洛城堡(4)接受教育,在復活節那周的星期六,趁著信差返鄉,他們寫信托他帶回,在信裏大肆抱怨了家庭教師的種種不是,說他有多麽“討厭”,並請求他們的父親聽聽信差威廉·史密斯帶來的故事,他們把所有受壓迫的細節都告訴了信差。這封求救信從頭到尾都符合禮數,不過結尾有些美中不足,他們對他寄來衣服表示感謝,但他忘了寄他們的每日祈禱書。

細致入微的作者佩恩·埃利斯小姐還標明了這封信的出處(似乎出自科頓的一篇手稿),他翻書翻得更慢了,試圖發現更多的東西。警察對證據總有著如饑似渴的追求。

格蘭特什麽也沒找到,不過接下來的那場家庭劇卻讓他消遣了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