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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爾西呢?”

“你不是要調查布羅克班克嗎,”他說,指著羅賓手裏的清單,然後又說(他頭疼欲裂,但羅賓並不知道),“你想啊,明天沒人上班,銀行假,加上皇室婚禮——”

斯特萊克的意思再清楚不過:斯特萊克想讓她回家待著。她不在時,有什麽東西變了。斯特萊克也許終於想起她沒接受過軍事警察訓練,接到人腿之前從沒見過屍塊,在這種極端情況下根本幫不上忙。

“我剛休了五天——”

“看在老天的分上,”他失去耐心,“你只要打打電話,做做記錄就行——幹嗎非得到這兒來?”

只要打打電話,做做記錄就行。

她還記得,埃琳稱她為“斯特萊克的秘書”。

羅賓此刻坐在母親身邊,火山噴發般的憤怒和怨懟吞沒了理智。斯特萊克在沃德爾面前讓她看碎屍的照片,還說她是自己的搭档。可是她沒簽過新合同,兩人也沒就她的待遇做過正式溝通。斯特萊克的手指很粗,羅賓打字要快得多;大部分收據和電子郵件是羅賓處理的,文件歸档也是她在管。羅賓心想,也許是斯特萊克自己親口告訴埃琳,她只是個秘書。也許所謂的“搭档”只是個安慰她的說法,只是種比喻。也許(她自己也清楚,她現在正故意給自己火上澆油)斯特萊克和埃琳背著埃琳的丈夫共進晚餐時,曾經拿自己的種種不適宜之處作為談資。他可能向埃琳坦誠,不該雇個女人;畢竟她最開始只是個臨時工。他說不定把強奸事件也告訴了埃琳。

“我那段時間過得也很艱難,你知道嗎?”

“你只要打打電話,做做記錄就行。”

她為什麽要哭?憤怒和沮喪的淚水流過臉頰。

“羅賓?”琳達說。

“沒事,沒事。”羅賓急忙說,用手掌抹著眼睛。

她在家與母親及馬修一起待了五天,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工作。狹小的公寓裏充滿三角的尷尬沉默,琳達和馬修一定趁她去廁所時小聲說過話,但她選擇緘口不問。她不想再困在家裏。有種念頭毫無理由:她覺得倫敦中心比赫斯廷斯路更安全,她在中心區可以隨時警惕戴毛線帽的大個子。

出租車終於在國王十字車站停下。羅賓極力控制心裏的情感,時刻感覺到琳達在一邊投來的關注的目光。她們穿過人群,走向琳達乘車的站台。今晚,羅賓又要和馬修單獨在一起了,那場決定命運的談話已經不遠。她本來不想讓琳達來,但羅賓和母親離別在即,不得不承認,母親給予了她慰藉。

“好了。”琳達上車,把行李箱在行李架上放好,回到站台上來,與女兒共度最後的兩分鐘。“這個給你。”

她遞出五百英鎊。

“媽媽,我不能要——”

“你拿著,”琳達說,“存起來,找個新住處——要麽就為婚禮買雙周仰傑的鞋。”

周二,她們去邦德街閑逛了一陣,透過櫥窗眺望完美無瑕的珠寶,比二手車還貴的包,還有兩人都無法欣賞的設計時裝。那裏與哈羅蓋特的商店天差地別。羅賓注視最久的是鞋店。馬修不喜歡她穿高跟鞋。她說自己想要幾雙五英寸高的高跟鞋,以此作為挑釁。

“我不能拿。”羅賓重復道。車站裏一片喧嘩。再過幾個月,父母就要為她哥哥斯蒂芬的婚禮付一半的錢。他們已經為她的婚禮付過定金,而典禮已經推遲過一次;他們還買了婚紗,付了改衣費,損失了第一次的婚車定金……

“我讓你拿著,”琳達嚴厲地說,“要麽投資在單身生活上,要麽去買婚禮用的鞋。”

羅賓掙紮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沒說話。

“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麽,爸爸和我都完全支持,”琳達說,“但我希望你問問自己,你為什麽還沒把婚禮取消的事告訴任何人?你不能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僵持狀態裏,對你們兩個人都不好。錢你拿著。好好做決定。”

她緊緊抱住羅賓,親了她的耳側一下,上了火車。羅賓一邊揮手一邊保持微笑。火車開了,把母親帶回馬沙姆,帶回父親、拉布拉多犬和一切友好熟悉的事物身邊。羅賓無力地坐到冰冷的金屬長椅上,用雙手捂住臉,對著琳達剛給的鈔票無聲地大哭。

“振作點,親愛的。天涯何處無芳草。”

她擡起頭。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凸起的大肚子下勒著皮帶,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羅賓慢慢站起來。她的身高和男人差不多,兩人的目光在同一個高度。

“滾。”她說。

男人眨了眨眼,笑容消失。羅賓轉身走了,把琳達的錢揣進口袋裏。男人在她身後喊著什麽,但她沒聽清,也不在乎。她心裏升起一股對此類男人的憤怒:他們認為外露的情感就等於一扇誘人的門,假裝逛著葡萄酒架偷窺胸部,將女性的存在本身視為恬不知恥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