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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告訴我們,她在網上和有類似想法的人聊天。我們根本不知道。畢竟她已經十六歲了,我們不能再隨便看她的電腦了,你說是吧?我就算去看她的電腦,也不知道該看什麽。”

“她有沒有對你提起過我?”斯特萊克問。

“警察也這麽問了。沒有。我和雷都不記得她提起過你。我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我也知道盧拉·蘭德裏的案子,但我不記得你的名字,見到你也認不出來。她如果提起過你,我一定會記得。你的名字挺滑稽的——你別生氣。”

“朋友呢?她經常出去玩嗎?”

“她幾乎沒有朋友。她不是受人歡迎的那種女孩。她對同學也一直撒謊,誰喜歡撒謊的人呢?同學都欺負她,覺得她是個怪人。她幾乎不怎麽出門。我可不知道她哪有機會認識那個尼爾。”

斯特萊克對她如此憤怒並不感到驚訝。在她這個一塵不染的家裏,凱爾西是個不受歡迎的累贅。現在她將一輩子都擺脫不掉內疚和哀慟、恐懼和遺憾——她的妹妹還沒長大成人,還沒甩掉那些讓姐妹倆關系疏遠的古怪念頭,就死了。

“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間嗎?”斯特萊克問。

她抹著眼淚點點頭。

“直走,上樓梯就是。”

斯特萊克清空膀胱,讀著水槽上方相框裏的獎狀:“消防員雷·威廉斯,以此表彰他英勇卓越的功勛”。他強烈懷疑,把獎狀掛在這種地方的不是雷,而是哈茲爾。除此之外,洗手間裏沒什麽可看的,所有地方都和客廳裏一樣幹凈整潔,連藥品櫃裏也一樣。斯特萊克觀察一番,發現哈茲爾還沒絕經,他們批量買了好多牙膏,他們中有一個人有痔瘡。

他悄無聲息地離開洗手間。旁邊緊閉的屋門內傳來隱約的鼾聲,是雷正在熟睡。斯特萊克果斷地向右走了兩步,進了凱爾西住的小房間。

一切都是淡紫色:墻面,床罩,燈罩,窗簾。斯特萊克心想,他沒有見過其他房間,但能猜出,在這棟房子裏,秩序淩駕於混亂之上。

墻上掛著一大塊軟木板,避免墻面上出現難看的釘孔。凱爾西在木板上貼滿五個英俊男孩的照片,斯特萊克推測那就是單向樂隊。他們的頭部和雙腿超過木板的邊界。出現次數最多的是個金發男孩。除了單向樂隊成員的照片,她還貼了些剪報:小狗的照片,大多數都是西施犬;零散的字詞和流行語:“占領”,“社恐”,“點贊”。還有好多“尼爾”,背景往往是桃心。草率而混亂的拼貼彰顯出的個性和房間形成鮮明對照:她不會把床罩拉得那麽整齊,也不會把淡紫色的小地毯擺得如此方正。

狹窄的書櫃上書不多,其中最顯眼的是本嶄新的《單向樂隊:永遠年輕——我們在X音素的故事》。旁邊擺著“暮光之城”系列小說,一個首飾盒,一堆連哈茲爾都沒能擺放對稱的飾品,塞滿廉價化妝品的塑料盤,兩三只毛絨玩具。

斯特萊克根據哈茲爾的體重判斷,她上樓一定會發出明顯的腳步聲。斯特萊克大膽地打開抽屜。警察肯定把重要的東西都拿走了:筆記本電腦,寫著字的紙片,電話號碼,人名,日記——如果哈茲爾偷看後,凱爾西還有心情再寫日記的話。抽屜裏留著一些雜物:一包信紙,寄給他的信就是用這種紙寫的;任天堂舊遊戲機,假指甲,危地馬拉恐怖娃偶。床頭櫃最深的角落有只毛茸茸的鉛筆袋,裏面裝著幾板錫紙膠囊藥板。斯特萊克把藥板拿出來:芥末黃卵形膠囊,標簽上寫著“泰爾絲”。他扯下一塊藥板,塞進口袋裏,合上抽屜,走到衣櫃前。衣服堆得相當雜亂,櫃子裏有股黴味。凱爾西喜歡穿黑色和粉色。他迅速摸起衣服上的褶皺,把口袋都搜了一遍,什麽也沒找到。只有一條寬松的長裙兜裏有張揉皺的存衣憑條,上面寫著“18”。

斯特萊克下了樓,哈茲爾仍然坐在原地,一動未動。斯特萊克去得再久,她恐怕也不會注意到。斯特萊克走進客廳,她吃了一驚,略微起身。她顯然又哭了一場。

“多謝你能來,”她嘶啞著嗓子說,站起身來,“對不起,我——”

她再次哭起來。斯特萊克伸手搭上她的肩,回過神時,她已經把臉埋在他的胸前,緊抓著他的衣領啜泣著,毫無做作之態,只有純粹的痛苦。斯特萊克擁住她的雙肩,他們就這樣站了大概一分鐘。然後她做了幾次深呼吸,退了兩步,斯特萊克的雙臂又垂回身側。

她搖了搖頭,什麽也說不出來,默默地送斯特萊克出門。斯特萊克再次表示遺憾和慰問,她點點頭。陽光射入色彩黯淡的門廊,她的臉色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