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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裏奇剛出車禍沒多久,就來過我們這兒。雷認為凱爾西是看到他才想好了計劃,打算自己砍掉腿,再假裝出了車禍。”

“裏奇不會就是她的男朋友吧?”斯特萊克問。

“裏奇!他很單純,如果有這回事,一定會告訴我們的。而且凱爾西和他不熟。那都是她編出來的。我看雷想得沒錯。她計劃好偷偷砍腿,再假裝是坐男友摩托車時摔的。”

凱爾西現在如果躺在醫院裏,自稱坐摩托車時出了事故,假裝為了保護虛構中的男友而不肯進一步解釋,那雷的這套理論確實站得住腳。斯特萊克禮貌地表示,這確實是十六歲少女會想出來的計劃,考慮全面但又目光短淺。但這一點也不重要:不管凱爾西是否計劃假裝出車禍,現在的證據表明,她最後放棄了這個計劃,轉而給斯特萊克寫信,詢問他的意見。

話說回來,這是第一次有人提到凱爾西可能與騎摩托車的人有關。斯特萊克問哈茲爾,她為什麽如此確定她不可能有男朋友。

“嗯,她上的是兒童教育專業,班上幾乎沒有男生,”哈茲爾說,“她還能在哪兒遇見那麽一位尼爾?她在學校裏從來沒交過男朋友。她去看心理醫生,有時候去離這兒不遠的教堂禮拜,參加了教堂的一個青少年小組,但騎著摩托車的尼爾可不會去那兒。”哈茲爾又說:“警察去調查了,還詢問了她的幾個朋友。小組組長戴瑞爾可傷心了。今天早上,雷在回家的路上碰見他了,說他剛看見自己,就在馬路對面哭起來。”

斯特萊克想記筆記,但這樣做會影響此刻坦誠的氣氛。

“戴瑞爾是什麽人?”

“跟他沒關系。他是教堂裏的青少年輔導員,布拉德福德人,”哈茲爾不太確定地說,“雷說他肯定是同性戀。”

“她在家有沒有談起過——”斯特萊克考慮措辭,“她對自己的腿是怎麽想的?”

“沒對我說過,”哈茲爾直白地說,“我不肯聽她說,也不想聽她說,我受不了。她十四歲時告訴過我,我把我的感受都跟她說了。她就是嘩眾取寵。”

“她腿上有一些時間久遠的傷痕。那是——”

“媽媽去世後她自己割的。好像嫌我要擔心的事還不夠多似的。她拿繩子捆在腿上,想阻斷血液循環。”

她的表情裏混雜著厭惡和憤怒。

“媽媽和馬爾科姆死的時候,她就坐在後座上。我給她找了個心理醫生,醫生覺得她這麽對待自己的腿是在呼救、哀悼、幸存者的內疚,具體我記不清了。但她說不是,說她一直都不想要那條腿……我不懂。”哈茲爾使勁搖頭。

“那她和其他人談過嗎?和雷呢?”

“嗯,說過一點。雷知道她什麽樣。我和凱爾西住在一起不久,他搬了進來,凱爾西給他講了一堆匪夷所思的東西——什麽她爸爸是間諜,所以他們的汽車才會爆炸,諸如之類。雷知道她愛撒謊,但並不生氣,只會試圖轉移話題,問她在學校過得怎麽樣……”

她的臉漲成難看的深紅色。

“你知道她想怎麽樣嗎?”她爆發了,“她想坐在輪椅裏,被人推著到處走,讓別人都像照顧嬰兒似的寵著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就是為了這個。我找到她的日記,日記大概是一年以前寫的。她寫的那些東西,想象出的那些東西、那些幻想,簡直愚蠢透頂!”

“比如說?”斯特萊克問。

“比如把腿砍掉,坐著輪椅被人推著,在台下看單向樂隊表演。演出結束後,他們會圍過來對她噓寒問暖,因為她是個殘疾人,”哈茲爾幾乎不換氣地說完這些話,“你能想象嗎?令人作嘔。真正的殘疾人並不希望自己殘疾了。我是當護士的,我太清楚了。我每天都會見到他們。呃,”她瞥了斯特萊克的小腿一眼,“你當然也清楚。

“不是你幹的吧?”她突然直接問道,“不是——不是你——不是你自己砍的吧?”

斯特萊克不禁想到,哈茲爾想見他,是否就是為了問這個。已經發生的一切讓她不知所措,她仿佛漂在海上,急需一根救命稻草。她也許下意識地想要證明沒人會真的那麽想——即便她妹妹已經不在人世,再也無法得到她的理解——證明現實世界裏的靠墊都該擺成規矩的菱形,肢體殘缺只能因為事故,不管是墻面倒塌還是路邊的炸彈爆炸。

“不,”他說,“我的腿是炸斷的。”

“我就說嘛,你看!”她說,淚水又湧上來,語氣裏帶著勉強的勝利感,“我就知道,我本來可以這麽告訴她……只要她問我……可是她說,”哈茲爾喘了一大口氣,“說什麽那條腿根本就不該存在,長在她身上就是個錯誤,必須去掉才行——像腫瘤似的。我可不想聽她這麽胡言亂語。雷說他試圖說服凱爾西,告訴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像他那樣進醫院可不是什麽舒服的事,好幾個月只能一動不動地躺著,打著石膏,長褥瘡,皮膚感染。雷沒生氣。只是跟她說,到院子裏來幫我幹點活吧,試圖以此分散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