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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羅賓喃喃,往旁邊走了一步,讓一個不耐煩的女孩去用烘手機。

她又將馬修的短信讀一遍。早上那場追逐所引起的憐憫與痛苦被升騰的怒火取代。她不禁想,這才是真正的馬修:你如果跟他上床,我們就徹底完了。所以她摘掉戒指,說不想嫁給他時,他並沒相信她是認真的?只有他說完了,他們才“徹底”完了?但這兩件事可完全不一樣。她的不忠會比他的不忠性質更惡劣。在他眼裏,她這趟北上之行只是報復,橫死的女人和逍遙法外的兇手不過是嫉妒心的擋箭牌。

去你的,羅賓心想,把手機扔回兜裏,走回咖啡館。斯特萊克已經就坐,正大口吃著夾了香腸和培根的羊角面包。

斯特萊克注意到她漲紅的臉和繃緊的下巴,猜到馬修發來了信息。

“沒事吧?”

“沒事,”羅賓說,然後不等他開口就問,“你到底會不會給我講布羅克班克的事?”

口氣比她自己預想得還沖。馬修在短信裏的口吻讓她怒火中燒——也讓她思考起自己和斯特萊克晚上到底要睡在哪兒。

“如果你想聽。”斯特萊克溫和地說。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點開在哈德亞克電腦上拍到的布羅克班克的照片,越過桌子把手機遞給羅賓。

羅賓仔細端詳照片上濃密的黑發和膚色黝黑的長臉。臉型很不普通,但並非毫無魅力。斯特萊克仿佛能讀懂她的心思:

“他現在更難看了。這是他剛入伍時的照片。現在他一邊的眼窩內陷,耳朵也變成菜花耳了。”

“他多高?”羅賓問道,想起那個一身皮衣、以擋風鏡遮臉的快遞員。

“跟我差不多,可能更壯。”

“你是在軍隊裏認識他的?”

“嗯。”斯特萊克說。

她以為斯特萊克不會再說更多信息,過了幾秒才意識到,斯特萊克是在等旁邊一對挑選座位的老夫婦走遠。他們走遠後,斯特萊克說:

“他是第七裝甲旅的少校,娶了犧牲戰友的遺孀。這個女人有兩個年幼的女兒。然後她和布羅克班克又生了個兒子。”

他剛讀過布羅克班克的档案,清楚地記得所有事實。其實斯特萊克從來沒有忘記過那些細節。這種案子會壓在心裏一輩子。

“大女兒叫布裏塔妮。她十二歲時,在德國對同學說自己受到性虐待。同學告訴自己的母親,母親報了警。我們都去了——我自己沒有和她說過話,做筆錄的是個女警官。我只看過錄像帶。”

讓斯特萊克難以忍受的是,這個小女孩努力表現得成熟,表現得若無其事。她嚇壞了,不知道自己捅出事實後家裏會變成什麽樣,想把說過的話都收回去。

不,她當然沒有對索菲說過繼父曾經威脅她:她如果說出去,他就殺了她妹妹!不,索菲沒有撒謊——那只是個玩笑,僅此而已。她問索菲怎麽才能不生孩子,那是因為——因為她很好奇,大家都想知道那種事。繼父當然沒說過,她如果告訴別人,他就把她媽媽砍成碎片。她腿上的傷?哦,那是——嗯,也是個玩笑——一切都是玩笑——他告訴她,她腿上的傷疤是她小時候被他砍的,他差點把她的腿砍下來,只是她媽媽正好走進來,看見了。他說他之所以那麽做,是因為彼時還是嬰兒的她踩壞了他種的花,但繼父說的這些當然只是玩笑——她媽媽一定也會這麽說。她只是不小心被困在鐵絲網裏,掙紮時腿被刺傷了,就是這麽回事。他們可以去問她媽媽。繼父沒傷害過她。爸爸不會傷害她。

斯特萊克至今仍清晰地記得她強迫自己說出“爸爸”這個時候的表情:她看起來仿佛被人強迫咽下冰冷的牛肚,乖乖照做只是因為害怕受罰。她只有十二歲,卻已經明白:她如果想讓家裏人好過,就必須閉上嘴,毫無怨言地讓他為所欲為。

斯特萊克第一次向布羅克班克太太問話,就對她沒有好感。她很瘦,塗了太多化妝品,事實上也是受害者。但在斯特萊克看來,她自願犧牲了布裏塔妮,以保另外兩個孩子的安全。她故意無視丈夫和大女兒長時間單獨出門這件事,蒙起雙眼,什麽也不看,與共犯沒有任何區別。布羅克班克經常開車帶布裏塔妮出門,去附近的森林,去黑暗的小巷,總是過了很久才回來。他告訴布裏塔妮,她如果把他在車裏對她做的事告訴其他人,他就掐死她的母親和妹妹,把她們全都切成碎片,埋在花園裏。然後他會帶著萊恩——他的親生兒子,他唯一重視的家人——從此消失,誰也找不到他們。

“這是個玩笑,只是開玩笑罷了。我不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