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六章
莎拉邊系緊身上的織錦長袍,邊返回客廳。
“我得把滑雪裝脫下來,我好想泡澡,火車上好臟!酒好了嗎,傑拉爾德?”
“拿去。”
莎拉接過酒杯。
“謝謝,那男的走了嗎?調得真好。”
“他是誰?”
“我從沒見過他,”莎拉大笑說,“一定是媽媽的追求者之一。”
這時伊迪斯進房間拉窗簾。
莎拉問道:“伊迪斯,那男的是誰?”
“你母親的朋友,莎拉小姐。”伊迪斯說。
她用力扯動窗簾,然後走到第二扇窗邊。
莎拉開心地說:“我是該回來幫她挑朋友了。”
伊迪斯應道:“嗯。”然後拉開第二扇窗簾,接著她直視莎拉問:“你不喜歡他?”
“不,我不喜歡。”
伊迪斯咕噥一聲就離開了。
“她剛才說什麽,傑拉爾德?”
“好像是說‘太可惜了’。”
“真怪。”
“聽起來挺神秘的。”
“噢,你又不是不知道伊迪斯。媽媽為什麽還不回來?她為什麽非搞得這麽奇怪不可?”
“她通常不會這樣含糊,至少我不這麽覺得。”
“幸好有你來接我,傑拉爾德,抱歉都沒寫信給你,但你應能諒解。你為什麽能提早離開辦公室到車站?”
傑拉爾德頓了一下才說:“噢,目前並不會特別困難。”
莎拉機警地坐直看他。
“傑拉爾德,你坦白說,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只是事情進行得不太順利。”
她責備道:“你說過會耐住性子、控制脾氣的。”
傑拉爾德皺起眉頭。
“我知道,親愛的,可是你根本不明白那是何種情形。唉,我才剛從韓國那種鬼地方回來——不過至少那邊的人都不錯——便一頭栽進銅臭味十足的錫蒂[1]辦公室裏,你根本不了解盧克叔叔,他又胖又老,一對賊溜溜的豬眼,‘很高興你回來啦,我的孩子。’”傑拉爾德模仿得極像,嘶啞哮喘著帶有一種油滑腔調說,“‘呃,啊!希望你能收心了,好好上班,呃,啊,努力工作。我們……呃,缺人手,你若肯用心做事,呃,啊,一定前途大好。當然啦,嗯,你得先從基層幹起。不能,呃,啊,徇私,這是我的原則。你四處遊蕩很長一段時間了,現在咱們瞧瞧你能不能踏踏實實地認真工作。’”
他站起來踱著步。
“四處遊蕩,那個死胖子竟然說我在陸軍服役是四處遊蕩!我真想看看他被中國紅軍砍的樣子。這些有錢的吸血鬼只會用肥屁股坐在辦公室裏,眼裏除了錢,別的都看不到……”
“噢,夠了,傑拉爾德。”莎拉極不耐煩地說,“你叔叔只是缺乏想象力而已。總之,是你自己說得找份工作掙錢。我相信工作本身並不愉快,但你還有別的選擇嗎?你算運氣好了,有個富有叔叔在錫蒂,大部分人搶破頭還沒有這種機會呢!”
“他為什麽會有錢?”傑拉爾德說,“因為他拿該給我的錢去賺錢。哈裏叔公把錢給了他,卻沒留給我那身為兄長的父親……”
“別提那些了,”莎拉說,“反正等錢到了你手上也所剩無幾,大概都被遺產稅扣掉了。”
“但那太不公平了,這點你得承認吧?”
“事情十之八九都不公平,”莎拉說,“抱怨又有何用,只會讓你變得乏味而已;一味訴說自己的不得志,真令人厭煩。”
“我覺得你不太有同情心,莎拉。”
“是沒有。我相信人要坦率,我覺得你要麽幹脆辭職,要麽停止抱怨,感謝自己命好,能有個豬眼哮喘的富有叔叔罩你。嘿,我終於聽到老媽的聲音了。”
安打開門,沖入客廳。
“莎拉,我的寶貝。”
“媽——終於看到你了。”莎拉重重抱住母親說,“你跑到哪兒去了?”
“都是我的表害的,表停了。”
“幸好有傑拉爾德來接我。”
“噢,哈啰,傑拉爾德,我剛才沒看見你。”
安心裏雖然煩惱,仍笑臉迎人地跟他招呼。她好希望莎拉跟傑拉爾德分手。
“咱們仔細瞧瞧你,親愛的。”莎拉說,“你看起來好美,那是新帽子吧?你看起來氣色好極了,媽媽。”
“你也是,而且曬得好黑。”
“雪地的太陽嘛,我沒渾身裹石膏回來,伊迪斯一定很失望。你巴不得我摔斷幾根骨頭,對不對,伊迪斯?”
端著茶盤進來的伊迪斯沒回應。
“我拿了三個杯子來,”她說,“不過莎拉小姐和勞埃德先生既然已經在喝琴酒,應該不會想喝茶了。”
“你幹嘛講得那麽無奈,伊迪斯。”莎拉說。“反正啊,我們有問某某先生要不要喝茶。媽媽,他是誰?他的名字跟花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