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雪莉—1946 第九章

理查德·懷爾丁爵士出國前,跑了一趟貝布裏。

雪莉早餐時讀著他的信,然後轉給勞拉。

“理查德·懷爾丁,就是那位旅行家嗎?”

“是的。”

“我不知道他是你朋友。”

“呃……他是的,你會喜歡他。”

“他最好能過來一起吃午飯,你跟他很熟嗎?”

雪莉表示:“有段時間,我以為自己愛上他了。”

“噢!”勞拉很訝異。

她揣想著……

理查德比預期中早到一點,雪莉在陪伴亨利,便由勞拉接待,帶他到花園裏。

勞拉當下心想:“這才是雪莉該嫁的男人。”

勞拉喜歡他的安靜,他的溫暖和悲憫,以及散發的威嚴。

唉!如果雪莉從未遇見那個魅力十足、朝三暮四、鐵石心腸的亨利就好了。

理查德·懷爾丁客氣地詢問病人的狀況,談了一會兒後,理查德表示:“我僅見過亨利兩次,但我並不喜歡他。”

接著他貿然問道:“當初你為何不阻止雪莉嫁他?”

“我阻止得了嗎?”

“應該能找到辦法吧。”

“可以嗎?我懷疑。”

兩人都不覺得一下子便談得如此私密有何不妥。

理查德正色道:“順便告訴你,怕你沒猜到,我非常愛雪莉。”

“我想也是。”

“反正沒用了,雪莉這下子永遠不會離開那家夥了。”

勞拉淡淡說道:“你能期待她離開嗎?”

“不能,否則她就不是雪莉了。”接著理查德又說,“你覺得雪莉還愛他嗎?”

“不知道,她當然是很同情亨利的。”

“亨利能承受嗎?”

“不能。”勞拉罵道,“他不是能忍耐吃苦的人,根本就……拿她出氣。”

“王八蛋!”

“我們應該替他難過。”

“我不是不同情他,但亨利總是虐待雪莉,這事大家都知道,你知道嗎?”

“她從來不提,我當然有聽到閑言閑語。”

“雪莉非常忠貞,”他說,“徹底的死心眼。”

“是的。”

沉默片刻後,勞拉突然聲音嘶啞地說道:“你說得對,我應該阻止他們結婚的,她當時太年輕,沒時間想清楚。是的,我錯得太離譜了。”

他粗聲說:“你會照顧她吧?”

“雪莉是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

他說:“瞧,她要過來了。”

兩人望著雪莉穿越草坪朝他們走來。

理查德說:“她好蒼白消瘦,可憐的孩子,我心愛而勇敢的孩子。”

用過午飯後,雪莉陪理查德到河邊散步。

“亨利睡了,我可以出來一會兒。”

“他知道我來嗎?”

“我沒告訴他。”

“很辛苦嗎?”

“呃……相當辛苦,我說什麽或做什麽都無法幫他,那是最糟糕的一點。”

“你不介意我跑來這兒?”

“如果你是來……道別的話,就不介意了。”

“我就是來道別的。現在你永遠不會離開亨利了?”

“是的,我永遠不會離開他。”

理查德停下來拉住她的手。

“親愛的,我只想說一件事,假若你需要,任何時候都行,只要捎一個字給我:‘來’,我便會從天涯海角趕過來。”

“親愛的理查德。”

“我們就此別過了,雪莉。”

他擁住她,雪莉幹枯疲累的身子一顫,再度充滿活力,她狂烈而絕望地吻著他。

“我愛你,理查德,我愛你,我愛你……”

接著她喃喃低語:“再見了。不,別跟過來……”

她抽身奔回家,理查德·懷爾丁咬牙詛咒,他痛咒亨利·格林—愛德華茲,以及那個叫脊髓灰質炎的病。

鮑多克先生臥床不起,更糟的是,他痛恨照顧自己的那兩位護士。

勞拉的探訪,是一天當中唯一令他開心的事。

值班的護士識相地離開了,鮑多克跟勞拉數落護士的不是。

他尖著假音罵道:“笨到不可收拾,‘咱們今早還好嗎?’我告訴她說,今早一直只有我一個人。另一個大餅臉光會咧嘴笑,跟猴兒一樣。”

“鮑弟,你這樣太沒禮貌了吧。”

“去!護士臉皮都很厚,才不在乎呢。她們就只會搖著手指說:‘淘氣,淘氣!’我多想把那女的丟到油鍋裏!”

“別太激動,對你不好。”

“亨利怎麽樣?還是很難侍候嗎?”

“亨利簡直就是一個惡魔!我很想同情他,卻辦不到。”

“女人哪!真是沒心肝!你們對死掉的小鳥充滿同情,對活在煉獄的人卻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