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町電話男(第3/12頁)

春天的池袋西口公園,仍然一如以往。在這個季節裏,即使是噴水池冒出來的水,都給人一種柔潤的感覺。原本那些似乎快要凍僵、相互貼著羽毛取暖的鴿子,也展開灰色的旗幟,在東京都心的空中盤旋。十一點剛過,我在鋼管椅坐下。如果在冬天,這個行為可說是勇氣十足,畢竟不銹鋼冰冷得足以讓人凍僵。

我的視線轉向四面八方,六成以上的長椅都坐了人。翹班的上班族,待會兒要去上課的學生,一直待在這裏的流漢浪。到處都看不到像是打那通電話的小鬼。我放松地坐在長椅上,腿伸得直直的,盡情沐浴在春天的陽光裏。

手機在上午第三度響起。以我的手機而言,這樣算是極度活躍了。

“那個,不好意思。”

是剛才那個小鬼的聲音。

“我還是很難跟你當面談。我實在很不擅長和活生生的人接觸。不過,我已經在西口公園附近了。”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像你這樣,真的能夠勝任轉帳詐騙的工作嗎?”

小鬼以鬧別扭的聲音說:

“你自己還不是被我騙過一次了。”

“咦?”

接著,小鬼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剛才那個NPO法人的男子。

“委托人在公司裏表現得相當優秀,我想這也是他無法擺脫社長的原因之一。他似乎很擅長因應不同的對手,即興表演一套戲碼。”

我大笑出來。原來如此,無論什麽工作,都有所謂的適不適任。

“我知道啦,算你得一分!不過,如果我完全不知道你的樣子,也很難跟你聊啊。你到公園來,在圓形廣場找一張離我最遠的長椅坐下也可以。然後我再跟你談。”

我又掛了電話。總覺得如果光靠手機交談,只會被那家夥牽著鼻子走而已。我確認了來電記錄,是隱藏號碼。

那個小鬼沒什麽明顯的特征,穿著黑色牛仔褲與灰色連帽外套,針織帽拉到眼睛上方。我看見距離這張長椅大約六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那個家夥打開手機撥號。因此來電鈴聲一響起,我立刻知道是委托人。

“我是阿誠。”

“我叫高槻陽兒。不好意思,用了這麽麻煩的方式。但是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你認真聽我說,我真的想了很久。”

我凝視著語氣單調的電話男。從最早的NPO男子,到剛才那個缺乏自信的小鬼,現在似乎出現了第三種性格。陽兒在電話裏,究竟可以變身成幾種人呢?

“現在的你,是真正的你嗎?”

變色龍在圓形廣場的對側發出短促一笑。

“我自己也不知道。從以前開始,我只要一打電話,就能自由自在地變身成無數的人。”

“這樣呀。所以,你天生就適合轉帳詐騙這一行啰。”

“我自己也這麽認為。直到昨天為止。”

自殺的那個老人……西巢鴨距離池袋不遠。

“在那之前,你沒有任何想法嗎?”

“嗯。”

我的措詞變得有點嚴厲。

“為什麽?”

“我們社長常說,公司的工作,對於日本經濟有幫助。”

轉帳詐騙有助於經濟的活絡?這真是現代經濟學的新說法。

“真島先生知道六十歲以上國民的平均儲蓄額是多少嗎?”

我說我不知道。

“據說是兩千三百萬圓左右,這筆錢不是沉睡在銀行就是躺在衣櫉裏。我們從老人家那裏把錢弄來,再拿去好好地消費,這樣可以促使經濟活絡起來。”

我想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和平均儲蓄額相差兩位數;四十年後,我似乎也存不到那麽多錢。那些被騙走的錢,應該是老人家一輩子努力掙來、視之如命的財產。

“少說這種自私的話,被詐騙的人做何感想?”

他在長椅上低下頭,但是聲音很冷靜。

“又不會怎麽樣。我們並沒有騙光所有的錢,只不過要他們匯個幾百萬圓而已。他們或許很火大,但是那也算是很好的教訓,學會『不能輕信別人』。又不是明天就活不下去了。我和公司裏的夥伴,原本都是這麽認為的。”

他陷入沉默。我替那家夥把他說不出口的話講完。

“直到昨天為止,是吧?”

電話男的聲音裏,第一次出現痛苦的感覺。

“沒錯,直到昨天為止。那個奶奶有個孫子——這個世上到處都找得到這種名單,告訴你『某個老人家有個孫子』。”

真是可怕的世界。這樣的話,應該也有一種名單,列出像我這類愛好古典樂、人長得帥卻沒有女人、年收入在平均值以下的健康男子啰。這種名單可以拿來做什麽生意啊?推銷歌劇還是色情按摩?我甩開腦中的幻想,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