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世(第3/7頁)



  父親也因此不喜歡路易叔叔,路易叔叔卻假裝為此一無所察,至少在他離“家”去東部的寄宿學校以前是這樣的,如果那樣一個齷齪的地方也可以被叫作“家”的話。安娜和父親只在一點上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他們都對警察深惡痛絕。父親討厭看到巡警每周來收取兩美元五十美分的保護費,此外還得有烈酒、食物、女人作陪。安娜也討厭白搭上兩美元五十美分,以及她的酒、食物和姑娘。那些畜生似的巡警不是惟一吃白食的人,來自哈裏森警察局的警官們也常常伸手要錢,還有那些站在他們背後的政客們。由此父親恨那些卑劣的政客們,而他的弟弟路易卻對他們的生活艷羨不已。

  從寄宿學校畢業以後,路易叔叔便被他的安娜姑媽送到西北部繼續深造。安娜深以她的這一個侄兒為榮,每次都會帶著她心愛的侄兒去參加第一區舉辦的聖誕舞會。在那裏,達官顯貴和名流政要們歡聚一堂。路易不僅能一睹本地名門顯要們的風采,還可以和那些銀行家、律師、鐵路公司總裁以及那些成功的生意人、警長,甚至專員等政界要員伺機搭訕幾句。當然,這樣的場合也同樣少不了皮條客、鴇母、妓女、小偷、大煙鬼這樣的社會渣滓。所有的人都經過了喬裝改扮,男人們往往扮成彬彬有禮的騎士或是威力無比的大力士,女人們往往裝成印地安少女、埃及少女或是日本少女。報紙上將他們的這些喬裝術貶斥為芝加哥社會的“縮影”。舞會通常在聖誕節前幾天舉行,每一次都將芝加哥的圓形劇場擠得水泄不通,每年至少有兩萬五千美元因此而流入哈蒂和巴斯豪斯的腰包之中。

  舞會通常由第一區的芝加哥民主黨參議員約翰·考福林擔任嘉賓主持。他穿著奇異的服裝,佩戴淡紫色領結,斜披紅色綬帶,高聲朗誦一兩首他自己寫的格調不雅的“大作”。萊威俱樂部的掌舵人——哈蒂·迪克是舞會上的另一個焦點人物。他是一個聰明的小個子,一邊吸著雪茄活動具有先驗的構造能力,經驗世界的統一性,正是通過意,一邊不失時機地為他的弗克曼交易所招攬生意。在他的努力下,芝加哥每張選票的收買價格固定為五十美分。由於舞會上這些“風雲人物”的露面,伊利諾斯州刑偵報告將第一區的聖誕舞會稱為“年度地獄狂歡節”。哈蒂·迪克對此不屑一顧,他說:“芝加哥可不是膽小鬼混日子的地方。”

  當路易叔叔被第一區的聖誕舞會迷得神魂顛倒時,父親早已遠走他鄉了。在一八九三年,當芝加哥第一屆世界博覽會召開的時候,安娜·黑勒的生意也隨之紅火起來,她也因此欺騙更多的姑娘上了賊船,並持續不斷地使用她的“大棒政策”。棍棒既對姑娘們用,也對我的父親使用。當時,梅毒已經開始侵入安娜姑媽的大腦了,這也許是她行為變態的原因所在。在他的姑媽毫無人性地虐待一名年輕女孩之後,父親巖石般靜默的輕蔑終於像火山似的爆發出來,安娜拎著一把菜刀沖向了父親,他肩膀上留下的傷疤有五英寸那麽長。過了許久,安娜姑媽才找醫生來為父親療傷,後來父親就搭上了開往南部的貨車。

  在第一一五大街附近,父親被趕下了火車,成了附近普曼工廠的一名工人。一年之後,他參與罷工,並由於他的強硬立場使得他在罷工結束以後丟掉了飯碗。

  這段經歷由此成為爸爸工會工作的起點,他在靠近懷斯特區的希伯來工人工會中工作過,又在靠近北部的沃布裏茲工會裏幹過,後來成了一名工會的組織者。他換過很多家工廠,無論在哪裏,他總是工會活動和罷工運動中的骨幹分子。

  路易叔叔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現在他已經是“道維斯銀行”的信托部主管了,這家著名的銀行是由擔任過柯立芝時期副總統的查理·蓋茨·道維斯一手創建的,它的正式名稱是“伊利諾斯州中央信托公司”,這是芝加哥銀行的翹楚之一。安娜姑媽在路易叔叔從西北學院畢業的那一年死於精神病院,所以路易叔叔順理成章地繼承了一大筆遺產,不必經歷白手起家的艱難歷程了。盡管這筆錢是來自於下賤的妓院和賣身的妓女,路易叔叔還是借此搖身一變,把自己汙穢的過去留在了身後。

  因而我父親和叔叔之間的會面總是充滿了火藥味兒,一個是前途無量的年輕銀行職員,一個是致力於工會組織的激進工人,通常他們的會面是以父親高喊口號,叔叔沉默不語而告終。叔叔慣常以一言不發的方式表現他對父親言行的蔑視態度,他認為自己根本無須屈尊回答父親的問題,有意思的是這一默不做聲的反抗方式一向是父親的專長。父親除了參與工會活動以外,一直是一個能克制自己脾氣的人,就好像是在饑荒年代吃到了一塊根本無法下咽的肉卻又不得不把它硬咽下去一樣。可是對叔叔,父親總是大吼大叫,發泄自己的怒氣。沒過多久,他們兩個就不再碰面了,因為他們根本就是生活在兩個圈子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