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八角房間

門鈴才響第二聲,年邁的山姆·霍桑醫生就拉開了門,午後強烈的陽光照得他直眨眼睛。盡管五十年不見,但他還是立刻認出了來者。

“請進,快請進!”他催促道,“時光飛逝呀,北山鎮那日一別,竟然已經過了那麽多年……沒有,哪兒的話,絕對沒有打擾我。等會兒還有客人要來,一位朋友,經常拜訪我,聽我嘮叨往昔的好日子。說也有趣,我正要給他講你,還有其他人,在藍思警長婚禮那天發生的事情。知道嗎,我常常想起這個案子。在那時候我協助破解的謎案當中,八角房間無疑是獨一無二的。願意聽聽我眼中的前後經過嗎?很好,好極了!請坐,請坐,讓我給您斟上——呃——一點喝的。咱們都上了年紀,時不時喝口雪利酒對血液循環有好處。還是說,你想來點兒更有勁的?不要?那好吧。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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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對北山鎮而言,這個十二月算是風平浪靜。十四號,星期六,也就是婚禮那天,連片雪花的影子都看不到。若是我沒記錯,那天陽光明媚,溫度在十五度上下徘徊。我早早起床,藍思警長請我做伴郎。在北山鎮住下來之後,我和警長成了親近的好朋友,雖說他比我年長將近二十歲,但我還是很樂意在婚禮上站在他的身旁。

“山姆,”早些時候,他這樣說,“正是十月份,在郵局的那一天,我真正意識到自己有多愛薇拉·布羅克。”薇拉是鎮上的郵局女局長,精神旺盛,身體結實,四十來歲,郵局原先在百貨商店裏,現在有了自己的地盤。薇拉沒結過婚,藍思警長過世的妻子也沒留下一兒半女。他們的關系曾經是純粹的友情,後來慢慢結出愛情的花朵。我打心眼裏替薇拉和警長高興。

事實證明,薇拉·布羅克把她感性的一面隱藏得很好。她告訴藍思警長,她最大的一D願不過是在伊甸老宅裏著名的八角房間舉行婚禮,這是因為她的父母四十五年前結婚時的地點就是科德角的一處八角宅邸。盡管不掛在嘴邊,但警長其實是個虔信上帝的人,他想和初婚時一樣,在鎮上的浸信會教堂舉行儀式。兩人就此事發生了小小爭執,最後出面解決問題的還是我,我去找教堂的牧師——湯普金斯博士——談了談,他不甚情願地同意在八角房間為新人祝福。

伊甸老宅位於小鎮邊緣,歷史悠久,景色優美。約書亞·伊甸在十九世紀中葉興建了這幢屋子,當時正值所謂的“八角狂熱”橫掃美國,在紐約州北部和新英格蘭地區更是風行一時。約書亞·伊甸極為迷戀八角構造的房屋,這使得他在新家的主層上特地添了一個鏡面八角房間。他選了原先定為書房的寬敞方形房間,用從頂到底的鏡面壁櫥切斷房間四角。四扇鏡門的寬度與相隔的墻面寬度相同,房間便成了正八角形。房間僅有一個通向外部的門,走進去,你面對的是屋子南側的大陽光窗。左手邊和右手邊的墻壁,在鏡面隔斷之間的位置上,懸著十九世紀的運動海報。這個房間雖說古怪,但也令人愉快——假如你不介意有那麽多鏡子的話。

四扇鏡門背後各有一間壁櫥,裏面的格架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架子上擺滿了書籍、花瓶、桌布、餐具、瓷器和各色小玩意兒,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房間裏卻空空蕩蕩的,只有窗口的一張小台子支起一瓶鮮花。

平時如何我不清楚,至少這就是我在婚禮前幾天去查看時見到的場景。我的向導是年輕的約什·伊甸,建造者的孫子,一位英俊的年輕人,對自己家族在北山鎮的傳統地位頗有自覺。他打開八角房間的鎖,拉開厚重的橡木大門:“你大概也知道,山姆醫生,我們時而為了婚禮和私人聚會出租八角房間。這麽漂亮的地方,理當和社區居民共享,警長的婚禮自然配得上最好的舞台。”

“我太年輕,對八角房屋缺乏了解。”我承認道。

他聞言粲然一笑:“我比你還年輕一兩歲哩,不過嘛,讓我試著給您講講吧。八邊形的構造既實用又經濟,但和迷信也有些瓜葛。有種說法,邪靈常出沒於正交角落中,而八角形的屋子沒有直角,因此也就沒有邪靈的棲身之處。所以呢,關亡人很喜歡八角房屋。事實上,據說我祖父的朋友在這個房間裏舉辦過不少降神會。在我來看,他們招來的魂靈同他們想趨避的一樣可怕。”

我瞥了他一眼:“這個房間鬧鬼嗎?”

“有些古老的鬼故事。”約什呵呵笑道。他邊討論婚禮細節邊給我展示塞得滿滿當當的壁櫥,又領我到窗口看窗外的風景。離開之前,我注意到他在檢查窗戶,確認室內的扭銷已經轉好。厚實的橡木門有一道鑰匙鎖,室內還有一道門閂。從外面沒法拉上門閂,他拿出細長的鑰匙,鎖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