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八月三十一日的夜晚 第03章 毫無希望

  “這就是全部的案情,我所敘述的都是事實。”在幾天之後的一個下午,在一家名叫“三把左輪”的小酒吧裏,在煙霧彌漫的環境中,一個人在低聲地嘟囔著。“圖威斯特博士,您很了解我,您知道我在職業生涯中遇到過不少離奇的故事。您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故事荒謬極了——簡直就是一連串的荒唐事,而且一個比一個荒謬。還好上帝保佑我們,這一次我們堵住了媒體的嘴巴。您想象一下,如果這些細節被公諸於眾,會引起多麽可怕的騷動!那些天殺的記者們肯定會心花怒放,會盡情地渲染……”

  蘇格蘭場的阿徹巴爾德·赫斯特警官大概五十歲,身材肥胖,面色紅潤。他剛剛向對面的圖威斯特博士敘述了八月三十一日晚上所發生的奇異事件。他詳細而忠實地復述了巡警愛德華·瓦特肯的報告,沒有添加任何個人評論。

  “好了,圖威斯特,”警官又說,“您對這個案子有什麽看法?”

  坐在他對面的圖威斯特博士已經六十多歲了。他神態嚴肅,若有所思地撫摸著橙紅色的、漂亮的胡須。阿蘭·圖威斯特身材高大,非常消瘦,他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和藹安詳的老紳士,正在盡情地享受著退休之後每一分每一秒的美好生活——而且對於退休生活的滿意度還在不斷增加。不過他的夾鼻眼鏡後面的藍眼睛中透出狡黠的光芒,他的眼神泄露了秘密:阿蘭·圖威斯特曾經是一名傑出的犯罪學家。在倫敦市所有重要的警察局裏都出現過這個高大的身影,而且他的出現總是受到熱烈的歡迎——特別是警方遇到錯綜復雜的案情的時候。

  “要我說,這個案子非常具有原創性,同時也非常有趣。”圖威斯特博士的語調很溫柔,“當然了,那個倒黴的樂師除外。”

  警官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又用厭倦的聲音嘟囔著說:

  “我就知道您會這麽說。越是荒誕不經的故事,您越是感興趣。您對於雜亂無章的案子情有獨鐘,所以這個故事勾起了您的興致。問題是,我可沒有您這樣的品位,我不喜歡大雜燴一樣的故事。可是,這種事情總是落到我的頭上——毫無例外。我真是受夠了,他們總是跑來對我說某某案子需要我這樣的才能,說我是處理某某案子的最佳人選……您無法想象——這種亂七八糟的案子像是長了腿似的跑到了我的辦公室裏!”

  “好了,好了。阿徹巴爾德,別抱怨了。我倒是覺得這是一種獎賞和榮譽。現在,請告訴我隨後發生的事情。我猜測那個可憐的家夥根本不是死於瘟疫!”

  “當然不是死於瘟疫。他的肚子上中了兩刀,就像報紙上報道的那樣。臉上的膿包、黑色的眼瞼、脖子上的傷口……都是巧妙的化妝!根據法醫的鑒定,死者在接受檢查前一小時遇害,也就是說十點四十五分左右——他從走廊裏消失不久之後就被刺死了。他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他們是來自波蘭的猶太人。戴維德·柯亨是獨子,好像他在英國沒有任何親人。他在倫敦蘇活區的一個夜總會裏演奏單簧管,同事們把他評價為一個討人喜歡的夥伴,不過為人處世很低調。那些樂師認為戴維德·柯亨從來沒有過什麽仇敵,對他的私生活也知之甚少。他們只知道戴維德·柯亨最近在和一個年輕女孩子交往。他們的描述是‘一個黑頭發的漂亮的洋娃娃’,他們只見過那個女孩子一兩次。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不過,他們說如果見到了肯定能夠認出來。樂師們還說自從和女孩子交往之後,戴維德·柯亨花錢如流水。這大概可以解釋另一個現象:他已經拖欠了三個月的房租。

  “這個事實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到了敏登夫婦的身上。他們看起來是非常普通的老夫婦,從來不招惹是非。可是,他們是一毛不拔的吝嗇鬼,盡管銀行戶頭上的資金足夠他們過上舒適一些的日子——比如說改進供暖,以便保持合適的室溫,但是他們寧願精打細算……我這麽分析是想要告訴您,只要一想到戴維德·柯亨拖欠了三個月的房租,敏登夫婦就會渾身難受。這能夠當做一個謀殺動機嗎?他們會不會編造出一個離奇的故事來混淆視聽,以便掩蓋對他們不利的線索?不可能,這完全不可能。首先,沒有人會殺掉下金蛋的母雞——請允許我使用這種說法。其次,我認為那兩個老人編造不出這樣的故事。更重要的是,巡警愛德華·瓦特肯確實曾經看到一個‘瘟疫醫生’,而且他曾經和那位神秘的馬庫斯醫生進行對話。我很熟悉愛德華·瓦特肯,我可以保證他是一個誠實的人,我也能夠保證他的證詞是可信的。而愛德華·瓦特肯的證詞明確地表明敏登夫婦並沒有產生幻覺。我很不情願——這我承認,但是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三個證人沒有撒謊……盡管他們的故事聽起來荒誕離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