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翌日一大早,賀老爺子就派人過來請唐瑜唐泛姐弟倆過去。

商談的地點在賀家主院中堂。

賀老爺子夫婦居於上首,下邊兩排椅子,則分別是唐泛,唐瑜,賀霖。

唐泛姐弟倆坐在一邊,賀霖則坐在另一邊。

涇渭分明。

大家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賀霖神色陰沉,臉上還帶了一點宿醉的痕跡,他雖然坐在這裏,眼睛卻看都不看唐瑜。

唐瑜神色平淡,仿佛也沒意識到賀霖的存在,她微微垂著頭,視線卻落在自己交疊放在小腹上的手。

經過韋家的變故,以及昨晚賀霖在竹院門口那一鬧,賀英和許氏的精神也都不大好。

韋家也就罷了,雖然出了人命,他們只是賀家的姻親,與賀家終究隔了一層。

但賀霖這個兒子,卻讓賀英很頭疼。

雖然三個兒子裏頭,父母各有偏愛,但憑良心說,他們也絕對沒有特別虧待過哪一個。只是賀霖自己不長進,這些年屢考不中,一事無成,就開始怨天尤人,甚至埋怨起父母當初為他娶了這麽一房娘家無靠的妻子,不止一次地對外人說,若他娶了老大賀益那樣出身官宦大族的妻子,又或者老三賀軒這樣出身富賈之家的妻子,起碼也能給予丈夫一些幫助。

可賀英分明記得,當初韋氏剛嫁入賀家的時候,賀霖還覺得韋氏是商賈之女,身份上不了台面,反而因為唐瑜是大家閨秀出身,所以十分滿意。

結果時過境遷,昔日的滿意卻成了今日的不滿意。

說來說去,無非是因為自己失敗,卻不肯承認,總要從別人身上找原因。

再加上昨晚鬧出來的事情,賀英對這個兒子,也真是失望透頂了。

唐泛先開口:“伯父,我還記得,我姐姐未入賀家門之前,那會我唐家長輩已經亡故,我姐弟二人本是覺得高攀不上賀家門第,希望能將這樁婚事作罷,您卻力排眾議,堅持履行當日的承諾,這等信義,實在令小侄感佩至今。”

賀英搖搖頭:“既然當日曾經訂下過婚約,就應該履行,人無信不立,賀家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你這句謝,老夫實在擔不起。”

唐泛淡淡道:“擔得起!要知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今時今日,世人只知趨炎附勢,哪裏還知道堅守信諾?伯父之舉,我與姐姐心中都是十分感激的。不過小侄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伯父與伯母二位長輩。”

賀英知道他大概想說什麽,卻仍舊不能不道:“賢侄請講。”

唐泛:“敢問伯父伯母,我姐姐嫁入賀家之後,可有違背婦德之舉?”

賀英明明知道他想說什麽,卻不能不答:“沒有。”

唐泛:“這十數年來,姐夫賀霖屢試不第,心情煩悶,受盡白眼嘲笑,我姐姐非但沒有嫌棄,反而待他一如從前,溫柔體貼,是也不是?”

他看也不看賀霖,但就算是賀霖,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道一聲不是。

賀英嘆一口氣:“是,老大媳婦隨丈夫外任,不在我們跟前,老三媳婦又是後來才進門的,先前那些年,多虧了老二媳婦賢淑孝順,侍奉父母,又生了七郎,她於賀家是有功的。”

唐泛點點頭:“多謝伯父的公道話,有您這些話,我姐姐這些年受的委屈,也算沒有白受。昨晚姐夫說,想休了我姐姐,不知伯父又如何看?”

賀英想也不想便道:“孽子酒後胡言,豈可當真!”

唐泛搖搖頭:“是酒後吐真言罷?我大明休妻,須女方犯七出之罪,所謂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口多言、竊盜。敢問姐夫,我姐姐犯的是哪一條?”

賀霖滿眼通紅,不過別誤會,這不是哭的,是宿醉鬧的。

他似乎並沒有因為清醒,就對自己昨夜的言行感到羞愧,反倒冷笑:“你姐姐嫁入賀家多年,你來看過幾回?如今有錦衣衛撐腰,就大搖大擺上門來耍威風了?就算如此,我與她的事情,也輪不到你來出頭,你算什麽東西!”

“我弟弟不是什麽東西,他是人!你才不是東西!”聽到賀霖的罵聲,唐瑜再也忍不住,沒等唐泛開口,便搶過話來。

她平日素來溫婉,從未有過臉紅脖子粗的時候,就算是被丈夫冷遇,也都是默默忍了下來,是以賀家人也從未見過她發火潑辣的模樣,一時之間,連帶賀霖在內,都愣住了。

可在唐泛看來,這才是他熟悉的姐姐。

未出嫁前,唐家大姑娘是何等爽利的一個人,嫁入賀家之後,做妻子與做女兒畢竟是不同的,她不得不隱藏起所有的棱角,直至今日忍不可忍,方才恢復本性。

可唐泛知道,若是自己沒有出現,不知道唐瑜還要忍多久。

一想到這裏,他心中就充滿了自責。

唐瑜的表情很冷,摘下了一直以來在人前的面具之後,她在賀家人眼裏就變得有些陌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