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5頁)

唐泛還能作何解釋,只能請罪:“下官確有保護不周的過失。”

不管尹元化如何作死,梁侍郎有一點是沒有說錯的,唐泛是此行的長官,所有人都是聽他的命令,無論有什麽理由,一旦出了事,唐泛就要負責。

說句難聽的,這次他正是——泥巴掉到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梁侍郎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你此行辛苦了,先回去好好歇息罷,明日再回來辦差也不遲。”

唐泛恭謹道:“多謝部堂體恤,下官告退。”

二人客客氣氣說了些話,完全沒有出現唐泛想象中那種劍拔弩張的場面,但唐泛卻很明白,自己將進獻財物的功勞讓給隋州,又“害死”尹元化的性命,梁侍郎什麽好處都沒撈著,肯定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出了梁侍郎的值房,唐泛就看見彭逸春的腦袋從隔壁的值房裏探出來,朝他招招手。

堂堂刑部右侍郎做出這等鬼鬼祟祟的舉動,實在有些滑稽。

唐泛心下好笑,朝那邊走了過去。

一進值房,他就被彭侍郎拉了進去。

“如何了?”彭逸春問。

“只怕不如何。”唐泛搖頭笑嘆一聲,將兩人的談話略略說了一遍。

“哎!”彭逸春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怎麽如此糊塗!你明明知道他就等著這筆財物去表功,難道不能將財物拉到刑部來嗎,為何要便宜了錦衣衛那邊!”

唐泛苦笑:“部堂,你覺得梁侍郎就算得了這筆財物,難道會以此為刑部謀福麽?只怕不會罷,他肯定會先去內閣向首輔表功,而後與首輔一道入宮,將這筆財物獻給陛下。”

彭逸春語塞。

唐泛道:“所以我才不能這麽做。這次的功勞,若我得二分,錦衣衛便當得剩下得那八分,那筆財物全是他們拿命換來的,怎能讓人將功勞奪去?與其那樣,還不如我得罪梁侍郎,然後讓錦衣衛的弟兄們在陛下面前露回臉。”

他又誠摯道:“下官知道部堂乃是一片好意,不願見我在部內被排擠,不過這次出了尹元化的事情,以梁侍郎的為人,必然懷恨在心,就算這回不發作,他也肯定會找機會發作的。”

彭逸春搖搖頭:“你都把話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麽?原先張尚書走之前,說你是可造之材,讓我多照顧你一些,現在可好,你一回來就把梁侍郎往死裏得罪了,以後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

他摸出一封信,遞給唐泛:“這是張尚書臨走前讓我轉交給你的。”

唐泛有點意外,沒想到張尚書竟然還會留信給他。

在外人看來,唐泛身上已經打上了張鎣的標簽,但實際上他與張尚書之前的關系並沒有那麽親密,兩人唯一還稱得上深入的交往,也就是在唐泛前往鞏縣之前的一次長談。

告辭彭逸春,唐泛一踏出刑部大門,就忍不住拆開了那封信。

信上是張鎣的筆跡,他告訴唐泛,說自己之所以前往南京,是因為得罪了首輔萬安的緣故,他這一走,刑部尚書肯定會由梁文華遞補,讓他盡量不要得罪梁文華,韜光養晦,保存實力,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將來還大有作為,不必急著跟梁文華起沖突。讓他不要因為現在公道埋沒,寸步難行,就認為大明官場沒有希望,正所謂守得雲開見月明,只要做對得起天地良心的事情,就無愧於自己當官的初衷。

張鎣還以自己為例,說自己當初就是一步走錯,以至於十數年來庸庸碌碌而過,幸好現在幡然悔悟,為時不晚,勸誡唐泛要引以為鑒,守身持正,當一個經世濟民的好官。

唐泛不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但看著這封信,他的眼睛卻有點濕潤。

他與張鎣的相交不深,在那之前,他也曾有一度認為張鎣如同外人所說的那樣,是個碌碌無為的庸官,然而現在他仿佛能夠透過這封信,窺見一個老人的內心。

張鎣看似在勸解勉勵唐泛,其實何嘗不是對自己曾經埋沒了的歲月感到後悔,後悔自己為了官位向現實低頭。

但不同的是,許多人在心裏懺悔一下就算了,該向現實低頭還是繼續向現實低頭。

張鎣卻以自己的行為去彌補,這份勇氣不是人人都擁有的。

不管外人如何評價這位“泥塑尚書”,此時此刻,唐泛對他唯有肅然起敬。

他擡頭望向南方。

這個時候,張鎣應該也抵達南京了罷。

唐泛深吸了口氣,收起信件,大步朝家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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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唐泛在公文中呈明那筆價值十萬兩的財物之後,內閣與刑部就都睜大眼睛等著,萬萬沒想到唐泛先斬後奏,讓隋州直接就將東西交到皇帝那裏去了。

這裏要說一下,大明有內庫與國庫,國庫的錢是朝廷的,皇帝基本別想用,內庫的錢才是皇帝的私房錢。由於太祖皇帝將財政權下放,導致每年中央收上來的錢很少,分到六部裏就更少,所以一旦皇帝要將手伸向國庫,大家就會死命勸諫,皇帝嫌麻煩,一般想要修造宮殿啦,煉丹啦,打賞宮妃啦,給宦官宮女們支付俸祿啦,都只從內庫裏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