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潤青啊,來,坐坐!”

梁侍郎雖然沒起身,不過還是朝唐泛招招手,示意他坐下。

唐泛不知他葫蘆裏在賣什麽藥,仍是先恭謹行了禮,然後才徐徐坐下。

這下級見上級,臣下見皇帝,坐也是有講究的,不能一屁股就這麽坐下,而只能沾半邊,以防皇帝或上級要問話的時候,可以隨時站起來回答。

梁侍郎見唐泛舉止得體,嘴邊的笑容就更深了:“聽說你們這次去鞏縣,還在宋帝陵下邊發現了春秋時的鞏侯墓?”

大概經過,唐泛他們在回京之前,就已經寫了詳細的條陳,讓人快馬送回京城,上呈內閣閱覽,內閣給皇帝匯報之後,又下發到刑部和錦衣衛那邊,也就是唐泛和隋州的直屬上司,讓他們了解這回事。

所以梁侍郎對唐泛他們此行的經過,也算有所了解。

唐泛道:“正是,此行下官等人還發現了白蓮教的河南分壇,並將一幹妖徒抓捕歸案,壇主李漫在與我等周旋時意外身亡,其小妾陳氏已經押解入京,暫由北鎮撫司看管,只等從她口中撬出白蓮教余黨的信息,另有白蓮教爪牙若幹,正由錦衣衛河南府衛所暫管,稍晚些才能進京。”

梁侍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他的關注點似乎並不在這上頭,聽唐泛說完,也沒有太多表示,只是問起另一件事:“我聽說你們從白蓮教徒手中繳獲了大量寶藏?”

唐泛道:“其實也並不多,俱都是各色金銀玉珠,下官已經命人清點造冊,今日正是要為部堂大人送名冊過來的。”

梁侍郎眼睛一亮,看著一直攥在唐泛手中的冊子:“那便是鞏侯墓的寶藏名冊?”

唐泛將冊子呈上:“正是,請部堂過目。”

梁侍郎接過冊子,當即就翻了起來,越往後翻,眼睛就越亮。

也不怪他有如此反應,鞏侯墓裏寶藏甚多,但有些經過歲月侵蝕風化,已經變得黯淡無光了,像一些貼在漆器上的金箔,早就已經失去了原來的色彩,但是保存完好的也不是沒有,這些真正有價值的,都被李漫他們轉移的時候順便清點了出來,後來唐泛讓程文他們再次清點,只是想要確定這批東西的價值,零零總總算下來,這批寶藏估摸價值十萬兩左右,約合今年大明財政收入的十分之一。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尤其還是一筆飛來橫財,根本不用付出任何成本,大家全都虎視眈眈,尤其是梁侍郎,更指望著這筆財物在內閣和皇帝面前好好露一露臉呢。

說不定皇帝一高興,他正式升任尚書的日子就有著落了。

唐泛何等聰明之人,聞弦歌而知雅意,從對方要冊子的時候,他就明白梁侍郎為何會一反常態,對自己這麽客氣了。

敢情他不是忘了學生的死,而只是覺得功勞比學生重要罷了。

唐泛心下好笑,便聽見梁侍郎高興道:“好!好!你們此行收獲不小,我當上稟陛下,為你等表功,那批財物呢,應該也拉到京城裏來了罷?”

唐泛:“是,財物已經分裝兩箱,押送入京了。”

梁侍郎:“那兩個箱子呢,如今可在刑部外面?”

唐泛:“下官入京時,為防宵小覬覦,將箱子交由隋鎮撫使,此時想必隋鎮撫使已經入宮稟報此事了。”

梁侍郎臉色微變,他盯著唐泛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是想從對方那張臉上看出故意為之的端倪來。

很可惜,他失望了,唐泛依舊恭謙有禮,說話的時候也站了起來,雙手攏袖,正微垂著腦袋等候上官發話。

梁侍郎還能說什麽?

難道他能說你不能送入宮,應該先交到刑部來,再由我去送嗎?這筆財物本來就不算在稅賦裏的,唐泛若先拉到刑部來,那是他知情識趣,沒有的話也是合情合理,梁侍郎根本不能以此來苛責他。

“你做得不錯,很不錯。”梁侍郎看了他半晌,慢慢道,斯斯文文的話裏聽不出半點火氣。

但唐泛知道,越是這樣,就越表示他氣狠了。

果不其然,過了片刻,梁侍郎道:“尹元化身為五品員外郎,卻死在鞏侯墓中,連屍首都沒有帶出來,此事你身為欽差正使,可有何交代?”

唐泛道:“部堂容稟,當時情況危急,那鎮墓妖獸異常兇狠,下官與隋鎮撫使等人正與之周旋搏鬥,未曾料到尹員外郎會忽然往外跑,而未曾料到門外還有一只鎮墓獸,這才使得尹員外郎不幸殞命,而且後來白蓮教妖徒早已在墓中安置火藥,將鞏侯墓連同宋陵地宮一並炸毀,我等千辛萬苦才逃了出來,那下面的道路已經完全堵塞,連同幾名錦衣衛也葬身在那裏,無法尋找屍首。”

梁侍郎道:“你說的這些,我在條陳裏已經看過了。但其中頗多可疑之處,無論如何也說不通。譬如你說的那妖獸,便聞所未聞,異常荒謬,別說我不信,內閣更不會相信。你身為欽差正使,自有保護屬下之責,卻任由他們在那裏殞身,又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