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鞏縣回來幾日有余,朝廷遲遲沒有下旨進行嘉獎封賞。

唐泛此時還不知道隋州今日進宮一趟,就掙了個伯爵回來,他依舊像往常那樣卯時就到了衙門。

這陣子刑部各司的事不多,陸同光甚至有事沒事就過來串門,見唐泛手裏似乎總有做不完的事情,不由好奇地問他到底在幹什麽。唐泛便將自己有意將《大明律》裏的疏漏之處整理出來,另外制定一套《問刑條例》,可以作為《大明律》的參考補充的事對他說了一下。

陸同光聽罷,目瞪口呆之余,搖搖頭道:“潤青,你這是何苦呢?咱們不過是小小的五品郎中罷了,即便像你這般前程無量,等升到部堂高官去,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再說你瞧瞧現如今上頭那些人,就算當上閣老尚書又如何,照樣還不是屍位素餐。你有上進心自然是好事,只不過就算做成了,只怕也得不到重視呐!”

唐泛笑了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找點事來做。”

陸同光坐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尹元化死了,梁侍郎沒找你麻煩嗎?”

唐泛:“暫時沒有,你聽到什麽消息了?”

陸同光搖首:“沒有。”

又道:“你在刑部的時間不長,可能還不曉得,梁侍郎對他這個學生可真談得上關懷備至,估計比對自己親生兒子還好,現在出了這種事,他卻毫無反應,這才反而蹊蹺。”

這年頭,學生若是背叛老師,那是要受千夫所指,背一世罵名的,老師提攜學生,不僅充當自己的助力,也是在為子孫後代作打算,稱得上互利雙贏。而且若是父親提拔兒子,肯定會為人詬病,但老師照顧學生,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是以在大明官場上,師生關系不啻父子,甚至比父子還要親密牢固。

唐泛聞言苦笑:“梁侍郎早就將我當成張尚書的人了,就算尹元化還活著,梁侍郎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的。”

陸同光感嘆:“是啊,若是張尚書不走就好了,他這一走,刑部就成了梁文華的一言堂了!”

張鎣原先在刑部雖然不怎麽管事,但他終歸是尚書,有他坐鎮,梁文華再強勢,也不敢太過分,但現在張鎣一走,那些原先不肯投靠梁文華,又或者保持中立的官員,自然就要開始擔心自己的以後了。

像陸同光倒也罷了,他在刑部的存在感原本就不強,也沒惹過梁文華,只要乖乖聽話,別跟上司唱反調,人家自然不會對他怎麽樣。

相比之下唐泛就沒有這樣好運了。

自他從鞏縣回來之後,所到之處接收到的目光,全都是夾帶著同情又或者幸災樂禍的,上回唐泛離開之前好不容易經營出來的人脈關系,隨著張鎣的調任,又一次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如果說上次大家看他是新來的而心生排擠的話,那麽這一次,他們純粹就是因為覺得唐泛已經把梁侍郎往死裏得罪了,下場肯定會很淒慘,所以不敢跟他走得太近。

就算是彭逸春和陸同光,當著梁文華的面,也不敢表現得與唐泛過於熟稔。

確切地說,如今唐大人額頭上,仿佛就貼著兩個字:倒黴。

二人正說著話,外頭有司員敲門進來,對他們道:“兩位大人,梁部堂請各司郎中、員外郎前去議事。”

陸同光與唐泛相望一眼,前者問:“你可知道是為了何事?”

司員道:“屬下不知。”

他與陸同光相熟,又多說了句:“不過瞧著梁部堂仿佛剛從內閣那邊回來,許是內閣有什麽公文要下發罷?”

陸同光心下覺得沒這麽簡單,但也不好多問,便笑著對他道謝。

那司員還要去向其它各司傳達消息,就匆匆走了。

陸同光自嘲道:“該不會是又來了什麽棘手的案子要咱們去忙活罷?別部要麽就是為了科舉,要麽就是為了京察,全都風風光光,來送禮求情的一溜兒排到外面去,唯獨咱們刑部,鬼神都不願意進!”

唐泛呵呵一笑:“說不定真有什麽好事呢!”

二人說說笑笑來到刑部的議事廳,卻驚訝地發現往常本該姍姍來遲的梁侍郎,此刻早已坐在那裏。

他們忙斂了笑容,上前行禮。

梁侍郎也是出乎尋常地和藹:“不必多禮,先坐罷,等等其他人。”

那目光落在唐泛身上,都快柔出水來了。

連陸同光見了,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心說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沒讓他們等久,各司郎中與員外郎陸續到來,大家看到梁侍郎如此早到,都像唐泛他們一樣,趕緊停止說笑,靜悄悄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尹元化死了,他的位置還沒有人遞補上來,所以河南清吏司只來了唐泛一個,其它各司都無一缺席,最後一個來的是右侍郎彭逸春,他看見這場面,顯然也有些意外,沒有多話,便走到右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