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3/5頁)

唐泛聽了這話,沉吟不語。

她叔父一家的事情乍聽上去好像很有問題,但其實放在當時也是常事,不能以此作為證據。

像武安侯府案裏的馮氏清姿,就是因為家裏被牽連獲罪而流離四散,原先住在他們家一帶的人,也因為當年附近起火而導致不少人都遷走了,使得唐泛當時在查案的時候還遇到了一點困難。

福如在宮外沒了人,金銀財寶無處可送,自然就留在了宮裏頭,本想著等年紀到了可以放出宮嫁人,孰料被貴妃倚重,一時也出不了宮,如果不是出了這樁案子,說不得以後還要繼續留在宮裏成為女官的。

汪直道:“貴妃知道此事之後也是十分震怒,萬萬沒想到福如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讓我一定要嚴查到底。”

說是這樣說,汪直還能怎麽查,任憑西廠再神通廣大,人都死了,又沒有找出與其幕後牽連的人,總不能憑空捏造出一些證據罷?

但唐泛聽了汪直剛才對景泰帝的揣測,還真怕他為了避免被萬貴妃追究責任,就隨隨便便去找些人證和物證出來。

誠然,汪直不算大奸大惡之人,否則他也不會聽得進唐泛的建議,願意與太子那邊結個善緣,幫忙隱瞞元良的動機,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一個全心全意為別人著想的好人了。

作為西廠提督,汪直的一舉一動都要為自己的政治前途著想,要知道,在他手下折戟沉沙的大人物不知凡幾,先前他可也還打算將福如滅口的,只不過被福如自己搶先一步而已。

唐泛就道:“福如既死,殊無實證,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也,她叔父那裏,倒是還可以留意一下。”

意思就是既然福如已經死了,證據湮滅,這事兒就算是翻篇了罷,以後有進一步的佐證咱們再說也不遲麽。

汪直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別總用你文官那一套來揣測我,我做事跟你不一樣,也用不著你來教,自從攤上你之後就沒好事,要不是憑著貴妃對我的信任,這事兒我還真就沒那麽容易過關了!”

唐大人默默無語地聽著他吐槽,心說一開始也是你先找上我的啊,現在說得我跟掃帚星似的。

過了一會兒,汪直見唐泛沒有答話,也覺得有些無趣,就道:“太子殿下讓我給你轉達一句話。”

唐泛一怔:“願聞其詳。”

汪直道:“人競春蘭笑秋菊,天教明月伴長庚。”

唐泛頓時笑了。

汪直狐疑:“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上次因為元良的死,唐泛與太子有過最後一次的會面,他很擔心元良的事情會對太子造成心理上的陰影,擔心一個被許多人寄予厚望的儲君會因為這件事而心懷怨憤走向歪路。

所以當時他借故說起古人的一些掌故,希望借以告訴太子,不要因事廢志,這世間縱然有許多不公與黑暗,卻也有更多的人心懷善念,在盡自己的努力,將天下往正軌上引,只是因為小人喜歡結黨,喜歡報復,喜歡損人利己,而君子嚴謹持正,不肯像小人那樣去行事,才會顯得好像這世道小人比君子多似的。

唐泛希望太子不要因為元良的事情,就覺得世間一切沒有公平,確實必須通過見不得光的手段來達到目的。

當時太子傷心元良的死,沒有對唐泛的話作出太多的反應,而唐泛也不是太子的老師,他甚至沒有教導太子的資格,只能借著那個機會,盡自己的微末之力罷了。

沒想到太子竟然還記得此事。

人競春蘭笑秋菊,天教明月伴長庚。

這是蘇東坡的詩句,又何嘗不是太子在以詩言志,對唐泛當日的進諫作出的回答?

最妙的是,那下半句蘊含的中正平和與博大胸襟,正好是對上半句的完美闡釋。

不是滿腔憤懣激昂的回復,也不是對唐泛敷衍了事,故作姿態。

想必小太子為了這個回答,也沒少深思熟慮。

許多人對如今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的朝廷有多失望,對未來的太子就有多大的期望。

唐泛沒法形容自己聽到太子的回答時,自己內心那種欣慰的心情。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跟汪直冒著得罪貴妃的風險幫著隱瞞元良的事情,避免牽扯到太子身上,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個普通人滿懷仇恨,走歪了路並不怕,充其量也就是跟韓暉一個下場,但如果一位君王也滿腔憤恨,那麽倒黴的就會是天下生靈了。

反過來說,一位心中始終寬容,胸襟始終博大的君主,卻會是大明之幸,天下之幸。

唐泛不是一個喜歡傷春悲秋,多愁善感的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喜歡看到死人,所以每次辦完案子,雖然真兇的落網足以令人欣慰,但死者的逝去卻是不可挽回的。

然而這一次,因為韓早枉死而嘆息的他終於感覺到一絲安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