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要求讀史書,宴語涼覺得沒毛病。

他什麽也不記得,想不起來可不就得重新看嘛!

失憶之人如夜行燭滅,兩眼一抹黑,難免心慌氣短。

這若換成旁人遇上這麽個復雜局面又哪能像他一般頑強活潑上躥下跳?早抖抖搜搜哭暈在龍床上了。

當然,宴語涼也知道嵐王自不會讓他輕易得逞。

就嵐王適才那表情……此人絕非心甘情願讓想他知道全部過去!!!

也是,再怎麽寵溺縱容,人家始終也是囚禁天子的攝政王。別把權臣不當權臣。

史書卻不會騙人。

大夏泱泱兩百多年,史官們這點錚錚傲骨還是有的。

記得前朝,便有史官拼死照實記錄昏君荒謬言行而名留青史的故事。

據說昏君嫌棄如實記錄害他丟面,命史官刪改,但史官寧死不刪。昏君暴怒把史官下獄,便換史官大兒子繼續照實寫,昏君又把大兒子下獄,二兒子依舊照實寫。

二兒子淡定道,無妨,我家還有兩個弟弟。弟弟將來還會生兒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如此一來,就連昏君都良心過不去了,長嘆一聲,朕確實荒淫無道,寫吧寫吧。

錚錚傲骨,便是如此。

至於所謂《起居注》被火燒失滅什麽的……

即便真有大火,一國之君的貼身史料也定有多人謄抄備份、分地而存,不可能全被燒掉。

……

窗外一絲淺淺魚肚白。

皇帝求觀史書,嵐王未置可否。

宴語涼本想再努力軟磨硬泡一下,卻聽見早朝鐘聲催人。

嵐王身邊,拂陵手裏正恭恭敬敬捧著的那一堆折子。最上面幾本,還是宴語涼要他趕快拿去眾臣傳閱的。

這,國家大事要緊。

“咳,不然愛卿先上朝,此事回頭再議?”

嵐王:“阿昭,我叫什麽?”

“……啊?”

“若能說對,那麽宮中史書、起居注都給阿昭看,隨意看。”

宴語涼:“………………”

此處必然有詐!

但明知有詐,宴語涼依舊只得硬著頭皮:“愛卿之前曾告訴朕,愛卿名喚青瞿。”

嵐王點頭:“是,但阿昭,我姓什麽?”

“……”

宴語涼保持微笑,心裏罵娘。

你姓什麽朕鬼知道?明知朕失憶了你還問!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刁難啊嗎。

然而畢竟有求於人,又不敢造次,只得苦思冥想,“青瞿,嵐王……藍青瞿?”

一下子好幾種顏色又藍又綠的。

嵐王陰森地垂眸笑了,不對。

“那……姓趙?姓錢?姓李?這,愛卿該不是就是姓青吧?還不對?那不然姓周,姓鄭?”

“還沒猜對?”

不慌!皇帝握拳不放棄,幹脆開始從頭背起百家姓,一個一個試滔滔不絕。

寢宮大廳微微燭光。

宮墻一側聞櫻觀雲飛雲飛觀拂陵,拂陵則沉痛地閉上眼。

說出去根本不會有人信的大夏深宮相聲,一大清早的又開始了。

皇帝背百家姓,背背背。

記性還挺不錯,按順序一直背一個都沒有漏。

嵐王明顯煩躁,黑臉咬牙:“夠了,住口!”

皇帝不依不饒:“這,都那麽多了還沒撞上啊?愛卿到底姓什麽,給朕透透口風在不在前一百個裏?”

“莫不是在前兩百?前三百?”

嵐王再懶得理他,拂袖上朝去。

狗皇帝竟還狗腿地一路追,拉拉扯扯追到宮門口:“愛卿,青卿~”

“青卿,不要生氣!朕不記得是朕不對,愛卿姓氏跟朕再說一次,這次朕保證不忘!”

嵐王冷笑:“是,你是失憶,什麽也不記得,倒是還記得那奚行檢,那徐子真!”

宴語涼:“……”

都說過了,這奚卿、徐卿他也並不記得!二人的名字全是他批折子時記下的!

話雖如此,宴語涼卻多少也有些心虛——畢竟,他確實還記得某些人的名字。

比如侍從厲雲飛,比如侍女盧聞櫻。這兩個沒用東西說實話他真瞧不上,卻莫名記得。

皇帝又看了一眼公公拂陵。

拂陵在入宮前本家貌似姓王,還有一個兄弟也在宮中……

真的!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就連太監入宮前的名字都記得,卻單不記得嵐王姓什麽!

早朝鐘聲第三遍,嵐王真得走了。

俊美肅穆的絕色男子面色陰沉推開宮門,外面是一片淡淡魚肚白下緋紅色的霞光。

拂陵卻在此刻趁機回頭,眯眯眼給皇帝使了個眼色。

嵐王:“做什麽?還不跟上!”

拂陵連忙恭恭敬敬:“是是,奴才來了。”

宮門重新落鎖。

皇帝火速溜回適才拂陵眼神示意的地方——茶榻上那幾堆已然批完、整整齊齊分類放好的折子旁。

但……公公為何示意他看折子?

宴語涼皺眉隨手打開一本奏折,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