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齊聚天津(下)

長蘆鹽政和長蘆鹽運使大多由內務府官員充任,所以韓秀峰這個內務府的奉宸苑卿來天津辦差,由長蘆鹽運使崇厚接待再正常不過。

隨員帶的不多,只有直隸候補道榮祿,河營都司王河東,南苑防禦德福、永泰、二十一和河營千總徐九、章小寶等九人。同剛辦完解運洋炮差事的富貴父子一起,下榻在距運司衙門不遠的一座鹽商的宅院。而富貴的老伴兒和兒媳、孫子,前天一大早就已經先回了京城。

剛才那頓酒席,是崇厚為韓秀峰接風的,富貴剛才在酒桌上插不上話,現在酒足飯飽了,韓秀峰又被崇厚邀請去後頭花廳喝茶,他和二兒子吉祥只能同榮祿、韓宸等人一起在前廳候著,一樣說不上話。

韓秀峰自下午一見著崇厚,就從話裏言間聽出崇厚對裁撤“厚誼堂”很不理解。

果不其然,剛坐下端起茶杯,崇厚就開始“興師問罪”,不但怪他“糊塗”,甚至連文祥都一起埋怨。

“別一聲不吭,你倒是說話呀!”

“老弟想讓我說啥?”

“你……”見說了半天韓秀峰竟像事不關己一樣,崇厚氣得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要是沒有“厚誼堂”,他絕不可能如此年輕就做上從三品的鹽運使,韓秀峰能理解他的心情,暗嘆口氣放下茶杯道:“地山,正如你剛才所說,厚誼堂就這麽裁撤了是有些可惜,但咱們是不是也得反過來想想,要是不裁撤又能怎樣?”

“要是沒裁撤,咱們至少不會跟現在這般變成聾子瞎子!”

“對,要是不裁撤的話,咱們的消息是要比現在靈通一些,可光咱們不聾不瞎又有何用?”韓秀峰反問一句,緊盯著他很認真很嚴肅地說:“要是沒裁撤,打探到夷情就得及時奏報,不然就是知情不報。可事實上呢,要麽見不著皇上,好不容易見著了也會惹皇上不高興,最後不但再也見不著,甚至連呈遞的折子都如同石沉大海。”

“俗話說忠言逆耳,要是連老兄你和博川都不跟皇上說實話,皇上還能聽到實話嗎?”崇厚質問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現在是皇上不願意聽!”韓秀峰深吸口氣,接著道:“要是不當機立斷奏請裁撤,結果只會讓皇上龍顏大怒,我和博川不曉得會被外放去哪兒。而厚誼堂裁撤之後的今日,博川反倒能入值中樞,可見這筆買賣沒虧。”

“你和博川都升官了,對你們而言這買賣自然不算虧!”

“地山啊地山,你怎就不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呢?”

“老兄說的這些道理我懂,我就想問問老兄你這座青山,柴在哪兒,接下來怎麽燒?”

韓秀峰心想他如此咄咄逼人,果然是年輕氣盛,只能無奈地說:“洋人只要不再提遣使駐京一切都好說,若洋人非要遣使駐京那就只能開仗。皇上已下定決心,不然也不會命我來天津。”

“賠兵費也好說?”崇厚忍不住問。

“好說,”韓秀峰苦笑道:“在皇上看來關稅本就算不上正賦,並且過去這些年朝廷也沒課征到多少關稅,至少沒見粵海關、閩海關和江海關解運多少稅銀交戶部,所以不止一次密諭桂良,說兵費不管賠多少大可從關稅裏扣,甚至可免征關稅。”

“可是……”

“別可是了,一是你我人微言輕,很難讓皇上收回成命;二來遣使駐京的事,洋人一定不會妥協,畢竟在他們看來就算簽了和約也不一定管用,只有派使臣駐京才能迫使朝廷遵守和約。”

崇厚凝重地問:“照老兄這麽說,這一仗免不了?”

“不是免不了,算算日子,廣東那邊應該已經開打了,不過出戰的不是官軍而是團練。”

“當洋人是傻子?”

“現在考慮的不是這些,而是黃宗漢能不能打贏。”

“你覺得他能打贏嗎?”

“難。”韓秀峰無奈地搖搖頭。

“這就是了,”想到西夷的大軍剛南返,崇厚憂心忡忡地問:“志行兄,能看得出來,行軍打仗僧格林沁是比譚廷襄強,而且強得不是一兩點。可現在海口兩岸的炮台正在重建,最快也要年底才能竣工,所需的大小銅鐵炮正在重鑄,估摸著到年底也不一定能鑄成,各路兵馬也沒全到,就算到了也要時間操練,你就不怕額爾金收到廣東的消息殺個回馬槍?”

“不是我不怕,而是皇上和朝廷上的諸公不怕。”韓秀峰頓了頓,又用篤定的語氣說:“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額爾金想在今年殺個回馬槍我覺得沒那麽容易,他得先準備幾千兵馬的糧草輜重。”

“今年沒事,明年呢?”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真要開打,那就先打打看,勝敗得打完之後才曉得。”